凤夜冥轻笑道:“孤都收了云儿的谢恩,还关你,云儿是想孤食言?”
扶云终于吃了颗定心丸,想撑起虚软的身子行礼道谢,不小心扯动右掌的伤口,顿时又疼得呲牙咧嘴。
“别动。云儿若再伤着自己,孤便真将你关起来,干的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
俯身将扶云整个儿抱进怀里,凤夜冥的右手晃了晃,微不可见地咬住牙才往外走去,“云儿可愿陪孤审讯两个犯人?”
“好呀。”
顺势脑袋靠在他怀里,扶云如释重负地轻笑一下:“陛下去哪儿,云儿就去哪儿。”
“乖。”毫不介意地在低头的侍卫面前俯身蹭她的额头,凤夜冥唇边的笑容极快淡去,又是那副冷峻如霜的凶戾模样:“云儿是想先审那刺客,还是先审陆天行?”
“陆天行犯了什么事吗?”扶云紧张地靠在凤夜冥怀里,抓着他的衣襟轻声问,生怕哪里惹凤夜冥不快落个帮囚犯求情的名头。
“重罪。”
见扶云这样怯生生的样子,分明好奇疑惑得快跳起来,却还是小心翼翼地窝在胸前。凤夜冥伸手抚摸着她的发顶,就想给受惊的小兽安抚顺毛一样,淡淡道:“孤已经将他压入死牢候审,想着他是云儿的侍卫才没有就地处决。”
“陛下……云儿听不懂……”
严重到即刻斩首?扶云想不通除了通敌卖国,弑君谋反,还能有什么罪名至于如此。
可陆天行是西屏王的庶子,更是傲国的刺探,十年大衍潜伏,劳苦功高可见忠心。这才刚刚从大衍回来几日?怎么可能犯下这种罪!
“随孤去看看简疏审的如何,再去审那死不张嘴的陆天行。”
马车停在官衙的牢房外,凤夜冥拿出一袭玄色薄衫,将扶云整个儿包住才抱起往外走。
“牢内阴冷。”
扶云被裹得严严实实,在怀里扑腾着,凤夜冥耐心解释道:“云儿身子弱,小心些。”
虽然应该立刻谢恩,可扶云此时手脚都被包着,像是个襁褓里的小宝宝一动也不能动,只能眨着眼睛委屈巴巴地说:“好像一只蚕宝宝,动都动不了了啦。”
“待会渴了饿了,孤喂你。”
完全不知道凤夜冥打的什么算盘,扶云就这么被抱到地下的牢房里。
阴森的牢房里间间囚房,那些凄厉乞求的人刚开口就被牢头一鞭子抽到旁边,鞭风收回时一串血珠落在早就血迹斑驳的栏杆上。
囚犯们衣着褴褛,面如死灰。幽幽的火光下眼中凄苦一片,浑浊的眸子还有几个看上去疯疯癫癫的人。
“如果云儿敢犯下欺君之罪,孤便将你关入天牢重地。”
最尽头的审刑室打开一道铁门,满墙的血迹与各种可怕刑具,扶云吓得面色发白,却听得凤夜冥缓声说:“比这儿更骇人,懂么?”
凤夜冥绝对言出必行。扶云吓得连连点头:“云儿懂的,懂的懂的!真的懂的!”
“乖。”
见她的小脸吓白了,还不受控制地攥紧,扯动伤口也没顾上吃痛,凤夜冥蹙着眉头坐在早就准备好的正椅上,俯身亲了一口扶云的脸蛋:“只要云儿乖一点,孤不会对你这样,别怕。”
扶云此时就像被踩着尾巴的猫,浑身炸毛又跑不掉,生怕挠爪子被踩得更狠,只得悻悻点头。
目光落在刑架上的简疏。之前吃风饮露仿佛仙人似的男子,正颓然地挂在刑架上垂着脑袋。一袭破烂的白衫染着鲜血,美丽的脸庞看上去甚是可怜,竟比美人垂泪还叫人不忍。
“不开口?”
“回禀圣上,鞭笞刮肉他都不开口。连个声儿都没有。”掌刑人战战兢兢地回复道:“可是要断筋划骨?”
凤夜冥没有动作,一桶凉水立刻浇在简疏头上。
受刑之人痛苦地睁开眼,见到凤夜冥之后却是没有惧意或愤怒,反而是直勾勾地盯着扶云,怨毒得像是在诅咒。
“唔!”
“莫怕。”
凤夜冥伸手摩挲扶云的脸颊,勾着她的发很是轻柔,“这个刺客到底有什么目的呢?”
老实说,扶云也想不通为什么。简疏口口声声是为了凤夜冥,可自己只是个凤夜冥囚在身边的人,想打就打想虐就虐,偶尔凤夜冥开心了给个甜枣吃都谢天谢地了。
扶云觉得自己对凤夜冥根本就没有任何威胁。虽然自己会武,但凤夜冥也会,而且深不可测,前世就连影卫都拦不住的刺客最终被凤夜冥一剑封喉。
费尽心思惹他生气,郁闷,不爽。反而也只会叫凤夜冥在床榻间讨要得更彻底,更畅快罢了。
连自己的小命,荣辱,甚至是下顿饭有没有的吃都捏在凤夜冥手里的扶云,完全没必要杀掉啊。
“若是云儿受了伤,孤会伤心难过。可若他真是为了对孤不利,为何要殃及池鱼?”
后宫妃子那么多,很明显媛妃对凤夜冥更有用。挟持自己威胁凤夜冥?扶云喃喃道:“陛下日理万机,江山社稷远比云儿更重,拿云儿来让您伤心,真是异想天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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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夜冥的眼眸黯淡了一分,周围人顿时上前帮腔,表示龙体为重,后宫之人自是有自知之明。
“若真是如此,简疏便可放心去死了。”
破碎的嗓音含着浓浓的疼,简疏的目光仿佛在提醒扶云要记得现在她到底在说些什么。下一秒,他的喉头忽然动了一下。
凤夜冥右手抬起,茶盏飞向简疏那张虔诚赴死的面颊,啪嗒一声直击天灵盖。
汨汨鲜血流下,简疏不知是死了还是晕了。
“放下来,四肢反绑,灌水后口内塞入布条,稍后再审。”
直到凤夜冥吩咐完抱起扶云往别处走去,扶云才回过神来。
刚刚的凤夜冥,当真是有杀人的意思,而且也下了杀手!若不是最后他弯曲的手指收了几分力,简疏已经是个死人了!
好可怕啊!!
扶云吓得抽噎鼻子,这个男人上辈子有那么厉害的能耐吗?两根手指掷出茶盏就能取人性命?
“怕了?”
“没……没有……只是觉得……陛下好厉害……”
扶云感觉自己仿佛成了一块凤夜冥齿间的肉,他只要轻轻一咬,就会血肉模糊地断成两截一命呜呼。
“早知道陛下那么厉害,云儿小时候就不习武了。”
“因为有孤在云儿身边?”
分明是早知他那么厉害,自己当初在大衍还抱着同归于尽刺杀君王的想法真是太傻了!
可为什么凤夜冥突然心情大好,向来紧抿的薄唇在牢里勾起,这笑容也叫扶云心神荡漾,竟是不真切得很。
“嗯。可又怕那样陛下嫌弃云儿没用,所以……”
“怎会?但孤倒是更乐意云儿学些别的。”穿过一间间牢房,凤夜冥压低的嗓音磁性又挠人,“例如在床第间如何取悦孤,如何学会让自己更快活些。”
扶云红着脸,含糊不清地回应:“云儿知道了……会……会努力伺候陛下的……”
“嗯?大声点,孤听不清。”
牢门发出喀拉的声音,扶云生怕惹凤夜冥不快,连忙叫道,“云儿说……云儿会在床上好好伺候陛下!”
“嗯,云儿乖。”
凤夜冥这才满意地往前走,扶云赫然发现竟然已经走到了地方。
正中央陆天行带着镣铐跪着,满脸的壮烈死志。
“圣上!人证物证聚在,已经都招供了!”江南水司将一个个本子递到凤夜冥眼前,果然有陆天行和朝中工部大臣画押的手印。
“擅自偷换铸造水利的玄铁,中饱私囊,串通朝廷重臣同流合污。”
扶云只看前几句,就闭上了嘴。
原来去年运送来江南的那批材料,正是经过工部与兵部之手,由西屏王的嫡长子护送。陆天行却暗中派人书信,串通兄长与大臣,将材料用普通精铁坚石偷混大半,长明河的水坝质量低下。
陆天行得了大笔金钱,竟是在现今的大衍造了处不大不小的园子,此次派兵出征正好绕过那地。
“难怪你只想当云儿的侍卫,不愿参议朝政他事,竟是早就挖了孤的国库,想躲得远远的过安生日子!”
凤夜冥眸光满是危险冷意,淡淡道:“若非此次孤亲自前来查看,冒险涉水,亲眼所见材料被偷换,后果不堪设想!长明河若真如水司所说泛滥成灾,江南会死多少无辜百姓,你可知道?”
“罪臣明白,罪臣愿以死谢罪。”
垂着的头颅完全跪下去以前,陆天行没有看凤夜冥,也是看了眼被抱在怀中的扶云。
他的眼眸微动,竟是扯出丝释然的苦涩笑意。
“罪臣愿一人承担,请圣上赐死。”
“等等!”
眼看凤夜冥就要下令,扶云挣扎着探出完好的左手,抱住凤夜冥的脖子着急道:“陛下,云儿觉得这事还有疑点!”
“还有什么疑点?”凤夜冥冷笑,“做的这般大胆,根本藏不住。”
“能不能让云儿单独问问?”
见凤夜冥怒意渐起,扶云努力冷静道:“云儿只是觉得,陆天行也算难得的人才,若还是有用就这么直接了当地赐死,太过浪费不说,西屏王那儿也不好交代。而且媛妃姐姐那……肯定也会和陛下有隔阂……”
“云儿觉得,孤行事,需要顾忌西屏王和媛妃?”
霸道又冷酷,扶云点着头强撑:“云儿知道陛下无人可驳,可让云儿试一试吧?云儿只是想为陛下分担一点……”
凤夜冥紧盯着她恳切的眸子,轻声问:“云儿是在担心孤?”
“云儿多管闲事了?”扶云嘟哝着回应。
“待会来孤房内。”
将扶云放到椅子上,凤夜冥深深地看了一眼她和跪在地上的陆天行,像是可怕的威胁,转身离去。
随着牢门合上,落锁,牢役离开老远,仿佛是两个犯人被关押的模样,扶云才小心开口:“天行,你喜欢大衍?”
“不。”陆天行抬头看着扶云身上的玄色衣衫,笑容很是憨诚,“公主不用再问了,死之前能看到您如此受宠,天行死而无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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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是……喜欢我?”
陆天行急忙摇头。
扶云沉思许久,疑问道:“那你为什么要将园子造在大衍?西屏王的确不富庶,但却名声已久,权势稳定。你若是在傲国造处园子,花的钱更少,造的更好。也不用担心被战火侵袭,离你的家乡也近一些。如此费心费力舍近求远,甚至偷偷摸摸地瞒着所有人造在大衍,总得有个理由吧?”
“罪臣……罪臣曾经奢想过,带着公主住在那儿。”
被扶云整个儿戳穿,陆天行的脸颊冒出一丝尴尬的红,“自从公主离开大衍被当做人质送入傲国,罪臣偶尔听闻您与大皇子的传信,思乡心切,也托人了解到圣上对您的一些行径,更觉……更觉……”
他支支吾吾了好一会儿,才将脑袋埋得几乎看不见,颤抖道:“更觉愧对公主多年信任帮扶。所以才不择手段造了那处园子,希望日后大衍无存,公主仍旧有家可回。罪臣,有愧于公主。”
“可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江南数十上百万百姓很可能流离失所!”
原来是为了自己吗?扶云想起上一世的江南水灾,自己竟然是元凶,只觉得心结至极,咳嗽着几乎要吐出血来。
“罪臣鲁莽自私,皆是我一人所为!无关公主!”
陆天行重重地磕了几下脑袋,扶云不想去看他。
“而且罪臣想着,只是换去些材料,并不会有重大后果。这才头脑发昏做出这种欺君罔上的事。”
“真有什么后果,你怎么死都不知道!”
气愤间扶云心涩极了,她苦苦笑道:“而且你造来有什么用呢?我已经是圣上的人了,怎还会再回去大衍?”
陆天行却猛然抬起头,直视着扶云,很是惊讶的模样:“公主心悦圣上?”
不然为什么连离开都不想呢。
“可能吧。现在陛下对我……挺好的……而且陛下这样的帝王,哪个女子不争破了头想接近他呢?”扶云浅浅地笑了笑,“多谢你的美意,可我已经决定留在陛下身边,不离开了。”
“可圣上的性子会对公主做出些什么,公主两年里定是清楚的。罪臣,着实担心哪日公主思念大衍心切,到圣上龙威震怒,公主无处可去。”
扶云摇摇头,“我一点也不想念大衍啊。我现在整天想着的,只有如何能多分得一分陛下宠爱。”
“公主此言当真?”
“当真啊~”扶云毫不介意地笑出声来,在牢中的明媚得犹如暖光微绽,“而且我不留在凤夜冥身边,还能怎么办呢?说不定哪天,他会心悦于我呢?”
与虎谋皮并不是一件好事,扶云现在只想安抚好凤夜冥这只动不动就咬人撕碎的怒兽,便觉得已经比上一世幸福太多了。
“既然公主如此,天行便祝福您与圣上……”
陆天行眼中思绪万千,缓缓开口:“罪臣想戴罪立功求得宽恕,可否请公主替罪臣通报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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