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季准之却是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

回忆起三三刚才饭桌上的古怪表情，某种意识钻进了他的心房，季准之越来越觉得三三刚才是故意的。

她故意要将他支开，好有机会和那个不男不女的说话。

那么他们两个人偷偷摸摸地在楼下会说些什么呢？又有什么事情是三三不想让自己知道的呢？

一想到是这种可能性，季准之的心里突然涩涩的。即使再明知道韦韦是“同志”的情况下，翻江倒海的醋意还是将他灭顶。

他“嚯”地掀开薄被下了床，三步并作两步地下楼，可回应他的却是韦韦重重的甩门声。

再低头一看，三三两手撑着餐桌，站在那里，她的肩头微微发抖。仿佛经历了什么难堪不已的事情。

“三三。”虽然并不知道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可季准之的喉头仍像被一团棉花给塞住了。

三三一惊，回头看向站在楼梯上的季准之，反应慢了半拍地开口：“你……”

接着，车库里传来引擎发动的声音，在安静的夜晚里特别刺耳。

等到声音消失的时候，三三才撑起一抹笑容道：“韦韦他……他应该找到住的地方了。过几天我们就要开学了，韦韦他说住到学生公寓里去的话，离学校近，也方便……”

季准之听着她的解释，一步一步走下楼。

等他站在她眼前时，三三才将注意力转移在他的身上：“你……这么快就休息好了？”

“嗯。”

两人的视线终于触碰在了一起。

慢慢地，三三的眼前有些朦胧，她突然低下了头。

“你怎么了？”

“没什么。”三三反手擦掉快要掉下来的眼泪。

季准之突然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在感觉到那里有点湿湿的时候，他的心蓦地痛了一下。

“为什么要哭？”

“哪有哭。”三三立刻摇头，“是过敏，花粉过敏！”

还过敏！？季准之嗤一下，撒谎也不动动脑子，可他又不想揭穿她，默了一会儿他忽然道：“现在饿了，想吃点东西了。”

三三有些意外，却又马上迎合他道：“好啊！”

“你坐着。”他将她摁到座位上，“我去将那道跟屎味一样的汤热一下。”

“你不是不爱喝吗？”

“我陪你喝。”

季准之说着，就端着汤锅去了厨房间。

三三看着他的背影，刚才努力忍住的眼泪终于滴落下来。

韦韦离开前跟她说得最后一句话是：“三三你疯了，你当你是他的圣母还是救星。这个叫季准之的人，根本是不可能再回国家游泳队了！”

……

自从韦韦把甲壳虫开走后，想从彩虹小屋出发去其它地方的交通工具就只能依赖每天两班的公交巴士了。

季准之自从接受了庞大海的系统训练后，每天雷打不动都会在早晨五点起床。

他先去海边做体能恢复训练，接着又跑回彩虹小屋替还在沉睡中的三三做早餐，然后赶在七点半前来到公交巴士站。

可今天等来的不仅有晚了2分钟才到的巴士，还有一辆他再熟悉不过的红色甲壳虫。

车窗被摇下，韦韦探出脑袋，冲着他挥了挥手：“正好路过，送你一程？”

现在是早晨七点半，南半球的半边天空刚刚露出蔚蓝色的端倪。这个点都能恰巧相逢，想来韦韦他有话要和他说。

巴士开走，季准之拉开甲壳虫的车门。

韦韦先问了一下他三三的脚伤，他说三三恢复得还不错，预计能在开学前行走自如。

韦韦点点头，然后话锋一转道：“我这个人说话不喜欢绕圈子。”

“那你有话直说。”

“好。”韦韦紧紧地握住方向盘，像是在认真地查看眼前的路况，又像是在慎重的斟酌词句。

沉默了一小会儿后，他却是气馁地说：“虽说三三她不是以前的杉杉了，可这脾气真是……真是他妈的狗改不了吃屎的。”

说着，韦韦自己都笑了起来。

“你到底想说什么？”季准之一头雾水，三三不是以前的……什么？他好像有听到过。

“这丫头决定好的事情，真是谁都改变不了。想她当年瞒着她那个舅舅，还有她外公，来墨尔本读海洋生物系，哎。”韦韦自顾自地说着往事，接着又长长地叹了一气：“但季准之……你是季准之吧？”

“是。”

“国家游泳队的季准之？”

季准之迟疑了两秒：“以前是，现在……不能算是，但也不能算……”

“那你他妈的干什么还去游泳，还整什么俱乐部！？”韦韦重重地拍了一下方向盘，粗暴地截断他未说完的话，“你干什么不好！？非要缠着我们家三三，你知道这几年来她有多么不容易吗？她的家里人掐断了她所有的经济来源，她为了完成这里的学业，为了替他们系里筹措科考经费一个边打好几分工，不停地筹钱。现在倒好，你小子也来插上一脚，三三现在都准备要把彩虹小屋卖掉搞什么游泳俱乐部，你知不知道，那个小屋可是她妈妈生前留给她唯一的东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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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韦说着说着，居然“嘤嘤嘤”地哭了起来，而一旁的季准之好像只听到了耳边的血液在不停翻涌。

他因为太过震惊而说不出任何话来，慢了几秒后才向韦韦发出不安的声音——

“所以前天晚上，三三她找你就是为了说这事？”

“是。”韦韦抽抽答答着道，“她知道我有个朋友是做房产中介的，所以让我托他卖房。”

季准之的唇轻轻发颤。半响才问：“哪家……房产中介？房子挂出来了吗？”

韦韦诧异极了，侧过脸来不可思议：“你小子，你不想着应该要阻止一下三三吗？”

季准之这时已经恢复了神情：“你刚刚不也说了，三三她决定好的事情，没有人能改变得了？”

韦韦的脸霎时像被人煽了一个耳光，红得发亮。

……

一个小时以后，甲壳虫停在了JustSwimming俱乐部门前。

韦韦下车后看看四周光秃秃的地方，不详的预感再次笼罩：“就这地方？”

“嗯。”

“ohmyGOD!”韦韦伸手捂住自己的脸，想捂住不断往外渗的不屑：“能培养得出来世界冠军？”

季准之没有回答他的话，拎着自己的运动包兀自往里走。

韦韦急了，赶上他的步伐：“三三跟我说这是投资，可这地儿我一点都看不出来有价值的东西？这要门面没门面，要地段没地段，要生源没生源的……”

季准之的脚步忽然一顿，跟在后面的韦韦因为走得急，几乎要撞到他的胳膊。

他气喘吁吁地又道：“三三简真是瞎了眼。”

“瞎了眼的人是你。”

韦韦狠狠瞪了他一眼：“就凭你是不是？”

“是。”

“可以不是已经离开国家队了吗？”

“退役申请还没有批下来。”

韦韦听到，立刻傻眼。

“不要相信一些无中生有的事情。”季准之淡淡地说，“更不要用你看到的结论去合理过程，因为结论有时候也不一定是正确的。

听着像在绕口令，韦韦还是无法从愣怔中回神。

季准之拍拍他的肩头勾勾唇：“谢谢你今天让我坐顺风车。”

“哎呀你以后别在人家面前笑，好不好，这都要把魂儿给勾走了。”韦韦翘着他的兰花指娇嗔道。

季准之这次笑得更大声了。

“讨厌。”韦韦扭着腰正打算走的时候，季准之却把他拉住。

“干什么啊？拉拉扯扯的。”韦韦的脸红了。

季准之打趣道：“反正这地儿破，也没人过来，更没人看，你脸红什么呢！？”

韦韦愣了一下，慢半拍地反应过来才知道他在逗弄他，气得直跺脚。

“韦韦。”

“什么啊？”

“谢谢你这几年来照顾三三。”

“呃。”韦韦不解地眨眨眼，怎么突然跟他提这事儿了呢？

“听说你现在住在学生公寓里？”

“是啊。暂时先住在一个朋友那里。他马上要回国了，空出来的房间正好……”

“空出来几间房？”

“两间。”韦韦不解，挑眉道，“问这些干什么？”

“你再找个男人与你合租，挺不错。”

韦韦眨了眨眼。

季准之微微一笑，“至于三三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啊？”韦韦夹紧眉头，冲着他离去的背影问，“喂，你几个意思啊？三三说了把房子卖了后和我一同住公寓的啊，喂，你不会真喜欢我们三三啊？”

季准之没再回头，伸出手来向天空挥了挥。

韦韦摸不着脑地走向自己的甲壳虫，他刚要打开车门，却突然看到后视镜里突然出现了一个小孩子的轮廓。

他被吓了一大跳，转过了身。

看那小孩子穿着校服，背着个大大的书包，想来应该是在附近学校读书的小孩子。于是韦韦倚老卖老地向他唠叨道：“喂，小朋友，都这个点了怎么还不进学校用功读书啊？”

程程双手环胸，一脸淡漠地将眼前这个穿着花衬衫的大男人从头到脚看了一遍。

“他不会喜欢男人的。”

什么！？

这话听着好耳熟，好像几天前还在耳边的，韦韦着实愣了一下，然后气鼓鼓地道：“喂，小朋友，你这什么话，都什么年代了你……”

“他有女朋友的。”

“谁？”

“我哥。”

“你哥？哥我也不是什么男人都喜欢的呀。”韦韦皮笑肉不笑，“再说了，你哥谁啊？”

程程的视线移到了不远处的俱乐部大门上，韦韦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你哥是、是他！？”尖锐的声音中有掩饰不住的惊讶。

“对。”程程点点头，似乎是很满意他的反应，然后继续淡漠地陈述事实，“他们都住一块儿了。”

“你是说三三？”

“记得好像是叫这个名字。”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全天下的人好像也都知道了。”韦韦像是一脸见了鬼似地坐进了车里。

……

是啊，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了，可开学在即、忙得不可开交的三三却是全然无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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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准之去了庞大海的俱乐部开始了正常训练，这使得她有了大把的时间来处理自己的事情。

教授史蒂文已经连发了两封邮件给她，询问科考经费筹措的怎么样了。

三三不想隐瞒，却又担心教授最后会因为经费不足，而不得不选择妥协并放弃，她只得在邮件里安慰他，快了快了。

她双手托着腮环顾小屋里的一切，不禁有些泪湿。

早上韦韦引荐的那位卖房中介告诉她，小屋挂出来后，有意向来看房的人不多，可以说几乎没有，不是觉得地段太差，就是担心房屋过于老旧。

这些鬼佬可真没有品位。三三在心里嘀咕一句。他们一定不知道建造彩虹小屋的木材可都是上好的金丝楠木，而且每一根都是千里迢迢从Z国的滇南海运到这儿来的。

想到这里，三三眼眶里的泪意蓄得凶狠。

无疑，她想起了她的外公。

这是他耗资千万送给妈妈十岁时的生日礼物，妈妈走了以后，又将它转赠于她。

打开笔记本电脑后，三三习惯性地点开youtube，为了筹集科考经费，她特意在建立了一个号召大家捐款的页面，平时也会些关于海洋的Vlog。关注的人虽然很多，可收到的捐款却很少。

评论里有很多支持她的言论，有为她打气的，也有为她的努力而惋惜的。

“姐姐加油！”

“你制作的海洋视频我每一期都会看。”

“比动物世界还要精彩！”

“画面真得好棒，不比国家地理的差。”

“献上妈妈给我买sk2的钱，打点给姐姐，救救我们的大海我们的珊瑚我们可爱的鲨鱼！”

……

当然质疑的声音也永远不会缺席——

“现在做公益的人真是多得去了，谁知道他们会不会真得把钱用在海洋上。”

“对哟，几年前爆出的‘深水门’大家还记得吗？”

“心有余悸！”

“令人发指。”

“凭什么要让我们再一次相信这些人？”

“动物可怜，我们正而八经纳税人辛苦赚来的的钱打水漂就不可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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