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要当兵了?欧阳要当兵了?”整个公社几十个村庄的人都在相互疑问,都不敢相信。他怎么能够当兵呢?
人的命运就这么奇妙,“花子”当了兵。在农村,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农村,谁家的孩子要是能当兵去,那可就是件万分光荣、光宗耀祖的事。当兵改成了当官,就更了不得了!这就意味着,这个人从此改变身份,连同他的家庭一起由最底层的农民,跃至“吃皇粮”的阶层。这种命运的跨越,对祖祖辈辈“背靠青天,面朝黄土”的农家人来说,绝对可以叫做“一个地下,一个天上”。
当兵保家卫国,做义务兵光荣。这话在当年参军入伍前谁都要背上、喊上几十遍。可生活在农村的人都明白,当兵干什么去?最起码的,去吃几年国家粮食,基本目标,入个党,即使退伍回老家也还可以进大队党支部,混个农村干部,或者上城里弄个“吃皇粮”的工作;最高理想,升官当干部。这是99?9%的农村兵心目中最真实的“活思想”,这就是“跳板”,这就是那个年代的农家娃儿的唯一出路,连同他们的家长、家属都是这么想的。和平时期,我们再说那种空话大话假话没意思。有一句话还应该补上:尽管多数当兵的人是为了改变自己的命运而跑到部队去的,但一旦祖国需要上战场流血牺牲时,这些本来是为吃“皇粮”的战士们,会毫不犹豫地为国家为人民捐躯。中国的军队便是这样的一些人支撑着,他们从军的目的非常清楚,信仰也十分明确。
“来到部队,一定要拼命干,争取入党,像《闪闪的红星》里的潘冬子那样,带着队伍回家乡报仇,让那些欺负过父亲母亲姐姐姐夫的人好好看看!”欧阳踏进军营第一步时,就发过这样天真且认真的誓言。
与其他从农村走到军营的所有人走过的路一样,欧阳祥山的当兵过程并无过多的特殊之处:年至18岁时,他渴望当兵去,结果人家没有选中他,原因除了他父亲有些“历史问题”外,名额是个重要原因。欧阳第二年才争取到,他的特殊之处是文化水平比一般的战士要低。上世纪七十年代,在恢复高考之前和刚刚开始高考的那些年里,进军营的青年中,高中生非常多,初中生不用说了,所以像欧阳这样的只读过四年半书而且在童年时要做家务、放牛、牵瞎子,并处“文革”时期的人是极少数,他算是这个“极少数”里的极少数。欧阳因此要求进步的渴望和紧迫性比一般同时入伍的人要强烈得多。因为他别无选择,如果不在部队里混出个样来,他宁可去死也不能回老家去种地了,这是他体检政审结束后穿上军装那一刻就在内心发过的一个誓言。像这种誓言,每个从农村入伍的战士几乎都有过。欧阳更不一般,他从小吃的苦过多,苦水越多,这样的决心和誓言也就比谁都发得狠、发得绝。他因此到部队后格外的谨小慎微,生怕哪个地方出点差错成了落后分子而不被领导看中、看重。可他偏偏有先天的不足——文化水平低是他在与别人共同前进时留下的一条跛腿,他力求保持跟别人一样进步的姿势,于是费的力气就要比别人多出几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