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游鱼入海(1 / 1)

从营丘去镐京,先要入佳梦关,然后从三山关往北走三天。陆铭出发的时候快入春了,他边走边打听,等过了佳梦关的时候已经是正春,四周的草木也变得绿莹莹的。

虽说在官道上,但也不算十分平坦,每到下雨的时候格外难受。他出门在外没有多余的衣物,脏了只能去河边洗漱,再遇上下雨天就只能穿湿衣服了。

过了佳梦关之后,地势逐渐变得平坦起来,天气也逐渐暖和。

这一日晌午,有运粮的车队经过官道,陆铭就跟在车队后面赶路。听他们说是歧水一脉的防风族人,住的地放不远,就在前方一处背靠断崖的镇子。陆铭心想既然顺路,就打算去那投宿。赶车的是个壮硕的中年人,带着一柄长刀,他见陆铭虽然带了剑但年纪不大,也就没放在心上。

到了傍晚,已经能见到稀稀落落的房屋,黄泥的墙壁、黑色的瓦片。有些差的屋子是还茅草屋顶。不过进了镇子之后,也能见到客栈。陆铭从上官夫人那儿拿了十两银子,来之前刻意换成了七两三十文,当夜就住在客栈,洗漱了一番。

第二日,一大早就听见门外有人争吵。陆铭开门出来,见争吵的是一位书生模样的青年和一个身穿锦绣绸缎的男子。听这两人争吵的内容,似乎在说一副画。那青年说画卷是祖传的,绝对不能相让。而那男子却说书生欠了他八两银子,若是不能在一个月内还清,就要用这画抵数。

吵了片刻,那书生已经面红脖子粗了。此时又来了一位女子,是那书生的妻室,她长得十分秀丽,年纪不大,顶多十七岁。她也劝书生把画卖了或者去当铺当掉,还说家中已经无米可食了。那书生顿时怒道:“不卖!”说了两个字,就气冲冲的走了。

那男子也十分生气,扬言要找人打断书生的腿。

那书生的妻子求饶了几句,然后就追出门去了。

陆铭正巧在旁路过,见了此种情形,不由得向旁人问道:“那个身穿锦绣长袍的是哪个?如此仗势欺人?”

“那是城东的姜公子,家世显赫,是本地姜田守的儿子。”路人解释道,“不过要说‘欺人太甚’也算不上,也怪林书生太迂腐,又欠钱不还,姜公子拿一幅画抵债也说得过去。”

陆铭心想欠债还钱,也并没有什么过错。当下走出客栈,原来那书生并没有走远,在街上和妻子吵闹了起来。说是妻子,其实她更像个孩子,她发现无论如何也劝不动书生,顿时大哭了起来。旁人见了,都谴责林书生不事生产,反而让她妻子来养活,临到头还把一副破画当宝贝供着。

陆铭看得连连摇头,此时书生忽然大喊道:“这画中的仙女才是我的妻室,你算什么东西,不想过了就滚开!”竟然把一幅画当做活人。那女子顿时怒道:“好!林玉你个没良心的,我才不想和你过了!”话说出来,顿时大哭起来。

旁人劝道:“说什么傻话呢!画能当活人的?”有人道:“还不把你妻子领回去?还是个读书人呢,不明事理!”又有人道:“儒家的书生一个个酸腐恶臭,让人见了就想吐!”

“要……要你们多管闲事?”

林书生抱着画,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这书生……得教训他一顿才行!”

陆铭又转身进了客栈,对之前的锦绣男子说道:“姜公子?”姜公子朝陆铭看来,没有答话。陆铭又道:“我是营丘的法家学徒,陆铭。此番经过这儿,见有人欠了姜公子钱却不还,十分愤怒,所以来助一助姜公子讨回债务。”

姜公子起初听到“法家”的名号,先是一惊,因为法家的学徒杀气都很重,为人又死板,往往不受人待见。但听到陆铭是来帮他讨债的,又好奇道:“欠我钱的人多了,你说的哪一个?”

陆铭往门外看去,说道:“就是那个门外的林书生,此人不识好歹,欠钱不还,就由我帮你讨一副画来做抵押。”随后拔出长剑。

“哎,哎,可别伤了人命……”

陆铭道:“放心,林书生罪不至死!”当下走出门来。林书生还在大街上和人打嘴炮,忽然被人抓着后背的衣服,噗通一声摔在了地上。他摔得头晕眼花,胸口气闷,正要破口大骂,随后就听到陆铭的呵斥声:“把钱还来!”一把冰冷的刀刃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林书生顿时双腿一软,等看清陆铭稚嫩的脸庞的时候,他才醒悟过来,因为对方只是一个孩童罢了。他怒道:“哪家的小童,凭什么当街打人?”

陆铭上前给了他两巴掌,呵道:“你欠姜公子八两银子,立马还来!”

“你……!”

林书生还要说话,又挨了两巴掌,顿时双目圆睁就要扑上来。陆铭手腕一抖,剑气勃然喷出,立时将地面斩出一条深不见底的口子。林书生这才知晓了厉害,慌忙后退了几步。他颤抖的问道:“你……你想做什么?”

“做什么?你欠钱不还,还问我做什么!”

林书生道:“我和姜公子说好了,这画不能还债,我会想办法把钱换上的!”

“你个穷书生,身上还有什么值钱的!”

陆铭双目一凝,忽然伸手抓住了画卷的一册,用力拉扯,把整张画都拽了过来。这一下兔起鹘落,林书生哪里反应的过来。林书生顿时急道:“还给我!”扑过来就抢。陆铭侧开两步,点他膝下三寸,立马将他打翻在地。陆铭一脚踩在林书生脸上,冷言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这画先寄放在姜公子家中,你若有一天凑够八两银子就还你,若是不够,就别出来丢人!”伸出一踹,将林书生整个人都踢翻在地。

众人看了,都露出惊讶的神色。如果换做别人,他们肯定要说陆铭‘为虎作伥’,但换做林书生的话,众人又觉得十分解气。而林书生丢了画,竟然毫无尊严的大哭起来,口中嚷嚷着“我的画!你要我的命可以,把画还给我!”

陆铭懒得理他,转身把画交给了姜公子。姜公子有些迟疑道:“这……当街夺人所爱,这不好吧?”陆铭道:“有什么不好的,这种酸腐之人你又何必同情他,这画在你手中只是保存,他若有志气就该赚八两银子来赎画,而不是在这里瞎嚷嚷。”

姜公子心想:“既是法家之人帮我做主,别人也说不得什么。”当下把画守在怀中。

林书生哭的更惨了。

此时,忽然听见旁边有人说道:“夺人所好,不妥,不妥!古来圣贤有‘君子之好’,竹、贤、笔、墨、画,皆为雅致。两位虽然身穿富贵,但也不能仗势欺人!”说着走出来另一个书生打扮的人,他手里拿着一根戒尺,对陆铭问道:“这位小兄弟,不知哪里人士?”

陆铭皱眉道:“怎么?你有指教?”

旁边有人小声说道:“是上德院的曹先生……”

陆铭一听,顿时冷笑道:“又一个酸臭的书生,不事生产,成天就鼓捣那些没用的,果真是一丘之貉!”曹先生顿时大怒,手持戒尺劈头打来,他周身无风自动,戒尺上闪出七色光芒,隐隐的带了一些风雷之音。陆铭不敢怠慢,调动‘心如横一’,与对方硬拼了一记。

戒尺撞在剑上,一声震天大响,陆铭只觉得双手颤抖险些拿捏不住剑柄,往后跪倒下去。

再看曹先生纹丝不动,哼了一声:“法家学徒,小小年纪不辨是非,竟也敢为虎作伥!”姜公子听不下去了,出来说道:“先生说错了,是林书生欠钱不还,我才取了一幅画当抵押的。”曹先生更加不屑:“你一个俗人,也敢玷污画卷?”姜公子急极:“那你说说,林书生欠的钱怎么还?”

曹先生反问道:“林玉可说过欠的钱不还了?”

“……这,并么有。”

曹先生顿时说道:“那边是了,既然会还你钱,又哪来的胆子当街抢夺?!”

姜公子被说得哑口无言,其实他也知道这些书生能言善辩,本来不打算强抢的,他不由得看向陆铭这个主使。陆铭这时候才站起身,握紧了剑柄,冷笑道:“好一个歪曲事实的臭书生!像你这般说,何年何月才能还上钱?若今日林玉拿不出八两银子,就必须交出画来,我才不管他是否寻死腻活,这便是法令!”

曹先生道:“一帮污垢之人,开口闭口都是银子,实在可恨!”

“何必嘴上逞能!”

陆铭暗自调动真决,准备一战。

姜公子见两边又要开打,顿时拦住了两边:“别动手!正所谓君子动口不动手,曹先生你说是不?这画……不要也罢,还请还给林书生,至于欠我的一些银两,改日再说……慢慢还便是。”说着拿出画来。林书生一阵欢喜,谁知陆铭忽然把画抢在手中,还拿出一堆碎银子和铜板丢给姜公子。

姜公子不解道:“何意?”

“这是林书生欠你的八两。”陆铭眯着眼睛,把画牢牢的拽在手里,几乎磨碎了一般,“从今之后,林书生的债要过给我,这画要抵押在我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