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看似文弱的年轻人,仿佛手握一把无形的手术刀,将我的记忆一层层地剥开,看得透彻无比。
“如果真像你说的,是道术制造的幻觉……”我下意识地摩挲著口袋里那张已经有些褶皱的纸符,墨绿色的符纸边缘已经起了毛边,“可疯子被烧死的场景,我在幻觉里和现实中都看到了,这又怎么解释?”
“这正是最令人担忧的地方。”鲁焕缓缓摘下眼镜,用衣角轻轻擦拭著,他眼下的黑眼圈很重,显得有些疲惫,“施术者很可能将真实发生的事情融入了幻觉之中,就像是把毒药混进了蜂蜜里,让人真假难辨,防不胜防。”
听他这么一说,我脑海中立刻浮现出地下室铜镜里那个模糊不清的黑影。
它是否正躲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冷眼旁观著这一切,像操纵提线木偶一样,随意玩弄着我们的命运?
“常湦,带我去看镇龙井。”鲁焕突然“啪”的一声合上笔记本,背包带子紧紧地勒在他的肩膀上,勒出一道深深的痕迹,“如果井里真的有古怪,或许能找到关于纸符的线索。”
夜色如墨,浓稠得化不开。
手电筒的光束扫过村口那棵老槐树盘根错节、状如虬龙的树根时,我不由自主地握紧了鲁焕递给我的登山杖,手心里全是冷汗。
井台破败,青石板的缝隙间,几丛枯黄的野草在夜风中瑟瑟发抖,井口垂挂的铁链锈迹斑斑,仿佛随时都会断裂。
鲁焕双膝跪地,趴在井沿上,小心翼翼地将一支荧光棒丢进深井。
那点幽绿色的光芒摇摇晃晃地向下坠落,过了足足五秒钟,才传来一声轻微的水声。“这井至少有三十米深。”鲁焕皱着眉头,调整了一下头灯的角度,“井壁上有凿痕,不是天然形成的。”
我刚想探头往井里看,突然,井底传来“哗啦”一声巨响,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水下搅动。
“退后!”鲁焕反应神速,一把抓住我的后衣领,猛地向后一拽。
几乎就在?一时刻,井水剧烈翻滚起来,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一股腥臭的风从井底涌出,带着浓重的腐朽气息,令人作呕。
紧接着,我感觉有什么滑腻腻的东西正沿着井壁,飞速向上攀爬,速度快得惊人。
手电筒的光芒扫过井口的一瞬间,我瞥见一团白茫茫的雾气从井底升腾而起,那雾气诡异地扭曲、变幻,最终凝结成一只巨大的手掌,五指扭曲如钩,带着一股阴森的寒气,径直向我们抓来。
“这……这是不是幻觉?”我的声音颤抖得厉害,牙齿也开始打颤。
鲁焕没有回答,他用手中的登山杖挑起井沿上的一处黏液。
在头灯的强光照射下,那些半透明的黏液闪烁著诡异的光泽,其间还夹杂着几片细小的鳞片,让人不寒而栗。
“这是蛇类蜕皮时留下的分泌物。”鲁焕用镊子夹起一片鳞片,对着灯光仔细观察,“不过,从鳞片的厚度和这黏液的量来看,这条蛇的腰围,起码……”他突然顿住了,头灯的光束定格在井台内侧的一处。
只见那被青苔覆蓋的石面上,赫然刻着一个巴掌大小的符号:一条蛇,咬住了自己的尾巴——衔尾蛇!
夜风似乎突然变得凛冽起来,远处隐约传来几声犬吠,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鲁焕迅速拿出工具,将那个符号拓印下来,小心翼翼地收进密封袋里。我注意到,他的手在微微颤抖,尽管他极力掩饰,但还是没能逃过我的眼睛。
“必须下井看看。”鲁焕咬了咬牙,语气坚定地说道,眼神中闪烁著决绝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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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边说著,一边熟练地往腰上系安全绳,金属扣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你留在上面,守好绳子。一旦发现任何不对劲,立刻割断绳子,不用管我。”
我刚想阻止他,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只能用力点头:“你……你小心点。”
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后翻身下井,身影瞬间消失在黑暗之中。
安全绳摩擦井壁,发出持续不断的“沙沙”声。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十分钟,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
对讲机里突然传来鲁焕急促的喘息声:“常湦,井壁……这些凿痕是……”
话音未落,一阵巨大的水花声猛地盖过了他的声音,紧接着,传来一阵?人牙酸的“刺啦”声,像是什么东西被撕裂了。
“鲁焕!”我心急如焚,猛地扑到井口,声嘶力竭地大喊,手掌被粗糙的麻绳磨得生疼,瞬间渗出血珠。
然而,对讲机那头,却再也没有任何回应。
我的心跳骤然加速,仿佛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我紧紧抓住安全绳,犹豫着要不要下去。我知道自己不该冲动,可是……鲁焕是为了帮我才……
我死死咬住下唇,腥甜的味道在口腔里蔓延,一狠心,就想顺着那锈迹斑斑的铁链下到井底去救他。
可一想到井下那条可能存在的、腰围粗得吓人的巨蛇,我的腿肚子就忍不住打颤,冷汗瞬间浸透了衣衫。
犹豫再三,我还是转身飞奔出去,跌跌撞撞地去找谢筠,想让他陪我一起下去,至少有个照应。
等我们俩火急火燎地赶到井边时,却看到鲁焕已经安然无恙地坐在井口。
他指间夹着一支烟,烟头猩红的光点在夜色中一明一灭,神色平静得近乎冷漠。
看到我们,他脸上也没有流露出丝毫惊讶或庆幸,仿佛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我悬著的心猛地落回了原处,又惊又喜,夹杂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他跟前,声音都有些变调了:“鲁焕!你……你没事吧?!”
鲁焕不紧不慢地掐灭了烟头,将它丢进一旁的塑料袋里,微微摇了摇头,语气淡淡的:“没事。”
“我在井下发现了一些东西,回去再说。”
说完,他站起身,拍了拍裤腿上沾染的尘土,示意我们一起回去。
一路上,我的心跳依旧没有完全平复下来,后背的衬衫早已被冷汗浸透,湿漉漉地贴在皮肤上,凉飕飕的,很不舒服。
回到老宅,我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了些,再也忍不住内心的焦灼,急切地问道:“鲁焕,你……你在井下到底看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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