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仁寿宫总管此刻面如金纸,官服下摆湿了一片。
“刘公公,”朱瞻基蹲下身,与他平视,“听说你侄子在通州置了五千亩良田?”
刘公公喉结滚动:“老奴…老奴……”
“带上来!”
四名听风卫押著个锦衣青年过来。
青年一见刘公公就哭喊:“叔父救我!他们查了我的地契!”
朱瞻基从怀中掏出一叠文书:“永乐二年到四年,你经手采买的绸缎,市价总计不过两万两,账上却记了八万两。”他忽然提高声音,“动动手,六万两雪花银就入了你的口袋,你的胃口还真不小啊!”
刘公公突然暴起,袖中寒光一闪!
他知道此事一暴露出来,留给自己和自家侄儿的肯定就只有死路一条。与其等死,那还不如拖着这可恶的太孙一起下地狱。
张昀见状惊呼。
“殿下小心!”
说话间,他也是急忙蹿到跟前,想要出手阻止。
“铛!”
朱瞻基两指夹住袭来的匕首,轻轻一折。精钢打造的刀刃“铮“地断成两截,断刃旋转着插入青砖。
“好胆量。”
朱瞻基冷笑,突然一掌拍在刘公公天灵盖上。老太监七窍流血,软软倒地。
说实话,遇到这种事情,他根本一点都不生气,甚至还有点高兴。
因为只有事情越闹越大,那才显得他做的事情有多么正确。像这种敢于弑主的奴才,宫里一万个太监中可能都找不到来几个。现在被他碰上了,只能说还真是运气。
在场的众人看到这一幕,全部一片哑然。
只有脑海中,那一声闷声不断在脑海中“嗡嗡”回荡。
众人被这一幕,吓的都快要不敢呼吸了。
朱瞻基拿出一张手帕,擦了擦并不脏的手掌,面色平静的说道。
“其余人,贪银百两以下者,罚俸半年,追回赃银。百两以上者,杖三十,追回赃银。还要罚俸两年半,罚俸噷不齐就欠著,每月月例慢慢还。”
他环视众人,微微一笑道。
“但自今日起,所有六品以下内官月例增加一半!六品以上,涨三成!”
张昀见状,立刻拍了拍手,一队小太监抬着几十口木箱鱼贯而入。箱盖掀开,白花花的银子在阳光下晃花了人眼。
“这是我私人出的银子。”
朱瞻基声音缓和下来。
“以后每月初一,你们的月例都会准时发放。以后宫中若有什么不公之事,可写下密信投入暗箱之中告发。我会叫人在宫里每一司每一局每一监门前都放上一个暗箱,每日都会派专人前去查看。”
有个年轻太监突然哭出声,紧接着抽泣声响成一片。
多少年了,他们的月例银子从来都没有增加过,甚至有时候还要给那些大太监、老太监上供。
朱瞻基转身走向乾清宫,秋风卷起他飞鱼服的下摆,几片金黄的银杏叶在空中打了个旋儿,轻轻落在汉白玉台阶上。
殿内,朱棣正伏案批阅奏折,朱笔在宣纸上沙沙作响。听到脚步声,他头也不抬:“闹完了?”
“回爷爷,处理了四十六人。”
朱瞻基接过宫女递来的热毛巾,慢条斯理地擦拭著修长的手指。
“暂时追回赃银十八万三千两,还有一些司局没查清楚。”
这也就是因为永乐朝才刚过十年,而且朝廷也没什么钱,又连连对外征战,一文钱掰成两半花。不然的话,宫里这些人贪污的银子,绝对不止一点。
朱棣终于搁下朱笔,眼角浮现几道笑纹。
“听说你还自掏腰包给他们涨月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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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瞻基将毛巾放回鎏金托盘,唇角微扬。
“孙儿想着,高俸才能养廉。再说,那些银子本就是……羊毛出在羊身上。“
朱棣摆摆手,案上的烛火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摇曳。
“好了,涨了就涨了。但是这多出来的银子,以后可就得由你自己负责,我可不管了。另外,我也不过问你的银子来路,但你这收上来的赃银,必须要上缴一半入内帑。”
朱瞻基微微一愣,但几乎没有犹豫就点头答应了下来。
“好,只是孙儿有一事想求爷爷允准。”
朱棣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捋了捋下巴的胡须说道。
“怎么,你还真想打御膳房的主意?”
今天朱瞻基的所作所为,他一直都在暗中关注。包括朱瞻基今天特意去了一趟御膳房,还跟那些御厨聊了很久。
朱瞻基微微一笑,略微不好意思的说道。
“爷爷英明,孙儿想着,宫里厨子手艺不错,若是能带一些出去开店,想必生意会很不错。”
宫里的厨子,厨艺自然是不用多说。
明太祖朱原璋洪武那一朝,御厨手艺很差可以理解,因为皇朝初定,朱重八也怕有人下毒,所以只吃自己信赖厨子做出来的菜。但后面随着时间推移,天下人心归附大明,这种担忧也就慢慢散去。
皇宫中御膳房里的厨子,便也开始从民间挑选顶尖厨艺高手来担任。
朱瞻基想着在宫里找几个厨子,传授一些前世的菜系菜谱。等他们学会学精了后,再来做“总教官”教其他的厨子。等厨子们把手艺学会,就可以出去开酒楼了。
这事对一般人来说,想要做成可以说是难于上青天,而且真做成了之后,也难免有人眼红,打压,模仿。但对于朱瞻基来说,那也就是几句话的事情。
朱棣忽然眯起眼睛,思索片刻后大手一挥爽快道。
“准了,不过有个条件。”
如今朝廷正缺钱用,要是这事能成的话,倒也聊胜于无。至于有些大臣可能会跳出来说,不可与民争利这种事,他从来都没有放在心上。他可是打天下的皇帝,有哪个文官哪个御史敢跟他说这种话。
嗯……于谦除外,何况他现在也还不认识于谦,就算这会于谦当上了新科状原,能说上一句话,估计也不会这么没脑子跟朱棣、朱瞻基来进言来说这种话。
朱瞻基对着朱棣拱手说道。
“爷爷请说。”
朱棣伸出两根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案几上轻轻敲了敲。
“你赚多少,爷爷以后要收一半。”
烛光映照下,他眼中的精光比案上的烛火还要明亮。
朱瞻基微微颔首:“好。”
他嘴角噙著笑意,心想这就当做是天使投资了。而且这钱也该给,不给的话,以后还真有点不踏实。要是赚的太多,老爷子眼红开口全要了过去,那他不就白忙活了嘛。
走出乾清宫时,西边的天空已被晚霞染成绛紫色。
朱瞻基站在丹墀上,望着被夕阳镀上一层金边的宫墙,忽然想起什么:“张昀。”
“属下在。”
阴影中闪出一个精瘦的身影。
朱瞻基抚摸著汉白玉栏杆上精致的云纹。
“去查查,今日那些贪污的女官中,有没有叫胡善祥的?”
张昀会意一笑说道:“可是尚仪局那位?殿下放心,没有这个人。”
现在他相当于是听风卫的“大总管”之一,自然知道自家师尊和孙若微那档子事,怎么可能会把胡善祥给牵连进来。
朱瞻基望着天边最后一抹霞光,笑意更深:“那就好。”
这再怎么说也是他小姨子,可别自家人都给牵连了。
他的手指在栏杆上轻轻一叩,发出清脆的声响。远处,宫灯次第亮起,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这一天,宫里有不少人私底下骂朱瞻基,但却也有更多的人感谢感激朱瞻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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