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八宝全鸭(1 / 1)

锦食 沏骨 1289 字 4天前

打那天起,成徽瑜时常邀请任胭到家里做客,还跟前些时候一样的说话或是教授任胭功课;她不能去学校了,心里对女校的生活充满了无尽的向往。

而任胭上工从早到晚得忙碌,旁听的课业跟不上,常常焚膏继晷恨不得生出俩脑袋,好好一姑娘生生要熬成熊瞎子,白天不忙的时候俩眼一眯跟啄米的鸡崽儿似的。

成徽瑜看着担心,这天家里吃茶的时候就问:“你多早晚休息呢,咱们上外头郊游去,天渐渐冷了,往后想出去也不便宜。”

任胭趴桌上愣神:“这个星期天吧,就咱俩人吗?”

脑瓜子不够使,调侃人的心思却也没落下,把话头往张先生身上引。

要不说成徽瑜实诚呢,压根儿没往这方面考虑,叹口气:“叫上哥哥,还有……辜世兄。”

任胭舞得跟风车似的脑筋不转悠了。

成徽瑜说:“哥哥没有一日快活,出去散散心也好。”

“还总闹吗?”任胭问。

成徽瑜点头:“哥哥上回家来就让人把连绣关在偏院了,两个老妈妈在伺候她;她心里委屈,等见着面自然不肯说软话,哥哥也渐渐不爱去了。”

这个坎横在那儿,谁也迈不过去。

任胭有些郁郁的,想起那天的事儿也尴尬:“我当时也是……”

“我都知道。”成徽瑜拍拍她的手,难得的笑,“哥哥那样好的『性』子都容忍不过,礼貌绅士全然顾不得了;只索『性』是你,换做别人,连绣也未必能讨着好。”

任胭没话了。

成徽瑜话锋一转:“至于辜世兄……那时候是我想岔了,心里老埋怨自个儿,顺带也对你生出不好的想法,是怪你……但如今都过去了。”

她低着头,想了又想,抿着嘴角甜甜地笑开。

任胭歪着头打量她半晌,也跟着笑:“是因为张先生!”

成徽瑜的耳朵又红了,四下里看了看,难为情地点头:“他是个很好的人。”

那是自然。

任胭没憋住:“不如,我们也叫上张先生?”

有了心事的姑娘还是红着脸,目光躲闪,却也没有拒绝。

当晚电话里,任胭跟辜廷闻提起这件事。

他如今人在上海已有一个星期,这七天里,在她入睡前的一个钟头,电话就会准时来,俩人说上半个钟头再互道晚安。

今天的话题是星期天的郊游。

他沉『吟』片刻,应下来:“好。”

她觉察了他的犹豫:“会耽搁你的公事吗?”

“不会。”他笑着,“你知道采访早已正式结束,我最近在拜访旧友,并没有什么公事。”

任胭翻个身,趴在沙发椅里,拖着电话长长的胶线:“唔,我想你了。”

每天必要提起的话。

那头的人轻轻笑着:“好,我知道了。”

小姑娘噘嘴,就没别的表示吗?

“胭胭——”

“嗯。”

深夜了,他的声音沉又低,很适宜睡前听一听,她眯着眼睛在沙发的布面上蹭蹭了脸颊。

辜廷闻说:“我找到了肖师傅,这次会同行回北京。”

“真的吗?”她从沙发里跳起来,赤着脚在地毯上走来走去,“师父好不好,有没有受伤,到底是什么人带走了他,你又怎么样呢?”

连珠炮似的发问,可想她的急切。

辜廷闻还是笑:“都好,不要怕。”

他身边来来回回有人走过,说话,像是几句苏白,好听又模糊,还有打字机明快的嘀嘀声。

任胭没有再多问,闲言几句道了晚安。

邻居的三位女先生抱着一摞报纸进了门,还指着手里的几份手稿争论得不亦乐乎,路过她的窗前才停下,问候了几声,抱着相机镁光灯各自散去。

院儿里草虫嘶鸣已哑,风鼓落叶,万籁俱寂。

任胭听见心里的雀跃。

次日是星期六,她早早地上工又盼着早早地下工,去女校读完书再温习好所有的功课,明儿可以结伴出游,还能见到那个人。

不知道是不是杜立仁前儿的那番话,新来的两位大师傅对她日渐疏远,留她在身边做帮案也不轻易指派活计,客套得叫人受不住,倒像她是被请来的前辈。

他们这么着,杜立仁可不惯着她,晌午没到就领着几个师兄弟上这儿寻说法,指摘任胭呛行,要人给评评理。

说来,任胭自觉也有些不是。

上回成徽瑜招待女中的同学,她正好也在,年轻的女孩子并不在乎闲言碎语,闹着说许久没有再尝过任师傅的手艺,今儿不依便不放人了。

成徽瑜知道她怵厨房的『毛』病还没好利索,劝了两回见劝不住,就指了家里俩信得过的师傅跟着她打个下手,万万要瞒住外面的人。

成家吃食讲究,一贯奉行不时不食,这个季候的晚崧和秋鸭是时时备在家里的。任胭挑了只四斤来重的灰汤野鸭,预备着做道八宝全鸭。

灰汤野鸭同别处的鸭子不同,鸭骨中有髓,所以炖煮出来的鲜美滋味,任再高超的厨艺也不能及,鸿雉堂时常用来吊汤增香。

这是杜立仁任大师傅后改进的方法,以往是用洞庭湖鸭,味美却不极。

鸿雉堂里吊的汤素来由他独个儿经手,越神秘越金贵,所以杜立仁和鸿雉堂算是相互成就了美名;因此旁人也有偷『摸』着学的,可到手就只剩个皮『毛』。

当然这并不包括任胭,她甭管跟着哪位师父,偷师这事儿从没有落下;看不着就闻,闻不过就打听,费尽心思也要学到手。

其中就包括灰汤野鸭这事。

偷师成了,可练不着手,鸿雉堂再财大气粗也万没有糟践粮食菜料给帮案挥霍的规矩,任胭只能叹息,总琢磨着什么得着机会铆足了劲头练一回。

如今机会来了。

她碰不得明晃晃的大菜刀,请师傅将野鸭摘洗干净,自个儿嘀嘀咕咕捏着把小剔刀给鸭子脱骨剔肉;这也是跟家磨炼了三四天,才稳住了手不叫蹭破了鸭皮。

师傅在案边切菇笋丁火腿和小红枣,等着下鸡油煸炒;她忙活完了鸭子,捞了几个盛干货的罐子,秤些干货预备上。

都是姑娘家吃饭,找些养发去黑的薏仁煮透,还有护心安神的莲子,并上滋阴化浊的熟白果和强身去皱的栗子,和配料丁一块儿拌成馅儿。

香喷喷的馅搁进软绵绵的鸭肚子里酿上,使线给缝好刀口,整个儿鸭子下到汤钵子里,浇上小半钵鸡汤,锅上蒸两个钟头。

蒸透的鸭子滗汤,肚子冲下扣在盘里,鸭骨熬成的汤用粉勾了芡汁浇在上头,莹润鲜美又雅致醇厚。

姑娘们吃饭不求浑厚浓香,也不是肥甘华美,最重要讲究个温补益气,养颜美容,食个乐子而已。

滋味好又养身,女孩子们自然高兴,回头省不得和亲戚好友说两句,一来二去,杜立仁哪有不知道的。

他不是女人,也不在乎女人的想法,做出的菜自然不如任胭这位女师傅做的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