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 章 小鹿 程砚(一)(1 / 1)

青桃与竹的小别离。

梧桐巷的晨雾还没散尽,八岁的小鹿已经抱着门框哭了半个钟头。

浅粉色泡泡袖蹭满墙灰,头顶两个小揪揪晃得像受惊的鹿耳朵,那双圆滚滚的杏眼汪著两潭春水,睫毛被泪水粘成簇簇小鹿斑比似的黑绒花,眼尾泛著桃花瓣的淡粉,泪珠子啪嗒啪嗒砸在绣著桃子的棉布鞋上。

"秋秋——"她抽抽搭搭试图伸手去拽素秋的月亮裙,"你把我装进樟木箱带走吧!"

十步开外,素秋攥著《唐诗三百首》站得笔直,浅青裙摆纹丝不动。听到这句,小脸突然皱成青团子,"哇"地扑过去抱住小鹿。两个粉团子滚在青石板上,惊得梧桐叶落了三两片。

"林老师您看这…"鹿爸挠著后脑勺,地质锤在工装裤袋里叮当响。

鹿爸生得高大挺拔,古铜色的脸庞棱角分明,偏生一双圆润的鹿眼冲淡了凌厉感——小鹿那对滴溜溜的杏眼活脱脱就是他的翻版。

当他笑起来时,眼角堆起的细纹像地质图上绵延的等高线,莫名让人想起西南山区那些敦厚的红土丘陵。

素秋妈妈弯腰捡起沾灰的发卡,抿嘴忍笑:"我们家秋秋平日背诗错个字都要重默十遍,遇上小鹿倒是鲜活。"

她指尖拂过小鹿哭花的桃子脸,"鹿工您放心,每月非遗展演,我都带秋秋去地质大院看阿婉唱评弹。"

“巷口忽然传来"咔哒"一声。

老槐树荫里站着个白衬衫少年,眼尾斜斜飞入鬓角的弧度像工笔画里的墨竹,琥珀色瞳孔在晨光里泛著琉璃光,正是地质局程主任家的独子。怀表链子从马甲口袋垂下来,晃着十岁的程砚像幅工笔小像。

他遗传了程家祖传的狐狸眼,眼型狭长如柳叶?裁出的新月,此刻正微微眯著打量哭成小花猫的女孩。

"砚砚来得正好!"程父大步流星过来,"带妹妹认认新家。"

程父大步流星过来,他胸前的地质局“先进工作者"徽章与鹿爸磨旧的工牌在晨光中交相辉映。

作为地质局勘探三室主任,他向来器重这个背着地质锤走遍西南山区的老部下。

当年鹿爸在云贵高原发现稀有矿脉时,正是程父力排众议为他争取了破格晋升。

鹿爸挠著后脑勺,地质锤在工装裤袋里叮当响,沾著滇西红土的旧工装与程父笔挺的卡其色制服形成鲜明对比。"程工您还特意跑一趟......"

"我们什么交情,老鹿跟我客气什么?"程父笑着拍了拍他肩上未掸净的矿石碎屑。

二十年前他们一起在青藏高原测绘图上按下的红手印,至今还压在局档案室玻璃板下。

"局里新盖的家属楼朝阳,你家小鹿不是最爱种凤仙花?二楼东户,花架都给你搭好了。"

鹿爸笑着推了推女儿:"还不谢谢程叔叔?"

小鹿挂著泪珠抬头,正撞进程砚琉璃似的眼瞳里。少年腕间沉香手串轻响,掠过她哭红的鼻尖:"爱哭鬼。"

"我才不是!"小鹿蹦起来,头顶小揪揪撞到他下巴。素秋慌忙来拉,小鹿三色堇发带扫进程砚掌心,他蜷了蜷手指,突然把那个从不离手的青铜罗盘塞进小鹿怀里:

"拿着,"他挑眉看家属楼方向,"省得在新家迷路哭鼻子。"

搬家车轰隆启动时,小鹿从车窗探出脑袋。

晨雾散尽,她看见素秋追着车跑丢一只圆头小皮鞋。

看见程砚弯腰捡起她挣扎时蹬掉的桃红袜——少年指尖勾著滚了金线的桃红袜口,眼尾挑起槐花坠落的弧度。小鹿突然想起昨夜捣凤仙花时,这双狐狸眼曾隔着篱笆偷看自己染指甲。

「喂!」她扒著车窗喊出声,被晨露打湿的鹿眼睁得滚圆,瞳孔里还映着老槐树簌簌落下的白花。程砚腕间沉香串轻晃,眼波流转似狐狸逗弄猎物,将桃红袜叠成朵带露的花苞:「搬家还掉装备?」指节一翻便收进刺绣着地质锤纹样的马甲口袋里。

须臾,程砚拉开副驾门,坐进程父的轿车。引擎“嗡”地低鸣,车轮滚动,轿车缓缓驶出梧桐巷,朝着地质大院的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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