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婉儿的死讯—
电话响起时,小鹿正在酒店前台核对今日的入住名单。
"小鹿......"素秋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像是被雨水泡发的信纸,脆弱得几乎一碰就碎,"你妈妈......刚刚走了。"
小鹿的手指僵在半空,钢笔尖在纸上洇开一团墨迹。
"......什么?"
——这不可能。
明明三天前视频时,李婉儿还靠在病床上,笑着问她酒店工作顺不顺利。虽然脸色苍白,虽然咳嗽不断,但医生不是说......不是说只要坚持治疗,病情就能稳定吗?
"突发性心肺衰竭。"素秋的声音忽远忽近,"程伯伯说,她半夜突然呼吸困难,送到医院时已经......"
小鹿的耳膜嗡嗡作响,素秋后面的话全都化作了茫然的杂音。
——妈妈死了?
那个总是温柔唤她"囡囡"的妈妈,那个逼她学评弹时连一个音不准都要重弹十遍的妈妈,那个......三年前确诊肺纤维化后,还强撑著说"没事"的妈妈——
就这么突然地,毫无预兆地,离开了?
小鹿低头,看着自己无意识攥紧的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感觉不到疼。
"我马上回临川。"
她的声音冷静得不像自己。
—归途·疑云—
高铁窗外的景色飞速倒退。小鹿盯着玻璃上自己的倒影,忽然想起三个月前回家时的场景——
李婉儿坐在庭院里晒太阳,膝上摊著本旧相册。她指著其中一张照片笑着说:"你看,你爸爸当年第一次听我唱评弹,眼睛都直了......"
那时的她虽然消瘦,但精神尚好,甚至能完整地唱完一段《秦淮景》。
——怎么会突然恶化?
小鹿摸出手机,翻到上周李婉儿发给她的最后一条信息:
【囡囡,妈妈床头柜最下层有本《唐诗三百首》,你下次回来记得拿走。】
当时她只当是母亲又在催她练评弹,随手回了个"好"字。现在想来,那本书......
——是素秋小时候送她的那本。
小鹿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
—葬礼·暗涌—
临川老宅的灵堂前,李婉儿的遗像温柔含笑。
小鹿站在门口,看着来来往往的吊唁宾客,忽然觉得这一切荒谬至极——
程父穿着考究的黑色西装,以未亡人的姿态站在棺木旁,接受着众人的安慰。他的表情悲痛而克制,连眼角泛红的弧度都恰到好处,仿佛一个精心排练过的演员。
——虚伪。
小鹿攥紧拳头,刚要上前,余光却瞥见一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程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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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在灵堂最边缘的阴影里,黑衣肃穆,面容沉冷。十年时光将他打磨得愈发凌厉,曾经清隽的少年轮廓如今棱角分明,西装革履间尽是成熟气度。唯有那双微挑的狐狸眼,在望向遗像时泄露出一丝深切的痛色。
小鹿的呼吸滞住了。
他似乎感应到她的视线,转头看来。四目相对的瞬间,小鹿猛地转身,撞开人群冲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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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藤·旧梦—
紫藤架下,小鹿蜷缩在当年埋"宝藏"的地方,指尖抠挖著泥土,指甲缝里全是黑泥。
十年了,这株紫藤早就枯死,只剩下干瘪的藤蔓垂落,像一道道未愈合的疤。
雨后的泥土潮湿松软,她挖著挖著,指尖突然碰到一个硬物——那个蓝丝绒盒子。
盒盖早已腐烂,刻的"晓"字几乎被岁月磨平。
"……笨。"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低沉,微哑,像是穿越了十年的时光,终于落在她耳畔。
小鹿没有回头。
?砚蹲下身,白衬衫的袖口沾了泥,昂贵的手工皮鞋踩在湿土上,毫不在意。他伸手,轻轻握住她沾满泥土的手腕,拇指摩挲著那道淡疤——小时候被紫藤刺划的。
"这么多年了,你还回来干什么?"小鹿的声音很轻,像随时会散在风里,"妈妈已经不在了。"
?砚沉默片刻,从口袋里取出一支修复过的白玉兰簪子——李婉儿的遗物。是鹿爸送给李婉儿的礼物,也是登台时最爱的头面,簪尖还沾著暗红的痕迹。
"她最后的话,是让我把它交给你。"
小鹿终于抬头,眼眶通红,却没有眼泪:"她早就知道你会回来?"
"嗯。"
"她也知道……爸爸是怎么死的?"
?砚的指尖微微收紧:"……嗯。"
小鹿盯着那抹暗红,突然笑了:"妈妈果然一直和你联系......"她猛地抬头,"你们瞒着我什么?"
?砚的拇指抚过她腕间对双环银镯子:"很多。"
比如李婉儿这些年咳的血,不是单纯的肺疾;比如她留在?父身边,从来不是为了所谓的"晚年依靠";比如她床头柜那本《唐诗三百首》的夹层里,藏着鹿爸死亡真相的最后一页证据。
小鹿突然笑了,笑得肩膀发抖:"所以,你们都知道,只有我被蒙在鼓里?"
?砚没有回答,只是抬手,轻轻擦去她脸颊上的泥渍,动作温柔得像在对待什么易碎的珍宝。
"小鹿。"他低声叫她的名字,像是叹息,"有些事,不知道比较好。"
——就像他宁愿她永远恨他,也不愿她卷入这场血腥的复仇。
远处,葬礼的宾客陆续散去,?父站在人群边缘,脸色阴沉地盯着紫藤架下的两人。
?砚没有回头,却仿佛感知到了那道视线。他俯身,在枯死的紫藤根旁埋下一样东西——
一枚局长徽章,沾著血。
小鹿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是?父的徽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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