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年?
往年是什么光景,她早已不记得了。
等不到安如许回话,黎觅轻咳一声,打破沉默:“我最近绣了一幅鲤鱼戏荷图,送给嫂嫂可好?”
这明显带着讨好意味的口吻,却没能让安如许有半分欢喜。
她眼尾微挑,懒懒地摇著团扇,扇骨轻叩著椅沿,发出一声轻响,像雨滴落在青瓦上,轻?又不容忽视。
“我啊,粗人一个,送我倒是糟践了。”
话里话外,透著漫不经心。
黎觅脸色一僵,微微尴尬:“嫂嫂从前不是最喜欢我的绣活吗?怎的忽然变了?”
从前?
从前她喜欢吃酸的,那是因为听说“酸儿辣女”,即便不喜欢也强迫自己保留着吃酸的习惯。
可如今,她想吃什么便吃什么,再不去管那些寓意和兆头。
“口味也是会变的。”安如许将团扇一收,眉目间透著几分不耐。
她不愿承认,自己当初的确是贪小便宜,觉得黎觅的绣活精细,若带出去,总叫人高看几分。
黎觅听她这般说,也不再强求,笑着道:“那嫂嫂什么时候喜欢了,再到我屋里挑挑。”
安如许这才觉出些味儿来。
黎觅今日格外殷勤,分明是察觉了什么……怕是见冉寄欢怀了吗,怕自己吃了醋,又要作天作地的老毛病犯了。
两人正坐着,赵雪樵便来了。
他一见黎觅,愣了愣——那张脸与黎深有三分相似,他很快便猜出了她的身份。
旋即拱手作揖,温和有礼道:“想来是黎家三姑娘吧?”
黎觅盯着赵雪樵,目光自上而下打量,若非碍于姑娘家的矜持,只怕要将人瞧得脸上发烧。
“赵家大哥?”她唇角微弯,笑意浅淡,姿态娴静,俨然一副知书达理的模样。
这兄弟二人,模样生得一顶一的好,连黎觅都忍不住多看几眼。
云舒端来冰饮,三人坐在花厅内,望着赵雪霁逗猫遛狗,倒也有几分趣味。
若非赵家兄弟生得出挑,黎觅怕是坐不了一盏茶的工夫。
“过两日我要出远门一趟,我那外祖母身体抱恙,阿霁兴许会时常来叨扰你。”
安如许这才恍然:“那你还不赶紧巴结我。”
赵雪樵一愣,旋即笑了。
“我要去一趟霁阳城,听闻你娘家在霁阳,可有话需要我捎上?又或者,你有想要的特产,我定都给你带回来。”
这话对安如许而言,确有几分分量。
她已有三四年未归娘家,纵使嘴上不提,心头却难免惦念。
“皆是时烦赵大哥代为传递家书一封。”安如许忽然想到什么,顿了顿,道:“交给我大哥安如初。”
她心头微沉。
安如初那媳妇身子骨孱弱,连黎深都说她能活一日是一日,日日都用名贵药草吊著命。
算算日头,怕是也撑不过这个春夏。可一旦她嫂子去了,嫂子那娘家那群吸血鬼定然如豺狼闻腥,扑上去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逢年过节打秋风是小事,那群人恨不得直接进库房分点家业,甚至好吃懒做的一大家子,早就赖在安家别苑不肯挪窝,张口闭口就要安如初这个亲家供养。
嫂子去了,她娘家人只会变本加厉。
逢人便说安如初克妻。是该趁早将人打发走,免得夜长梦多。
想来心烦,安如许收敛了笑意。
赵雪樵听得出来,这事牵扯不浅,遂郑重拱手:“定不负夫人所托。”
安如许点点头,转身回栖云轩准备执笔写家书。
窗外斜阳将她的背影拉得极长,余光里,赵雪樵怔怔望着那道纤影,神情复杂,良久无言。
黎觅察觉到他目光有异,心下不免多了几分猜测。
她抿了抿唇,转念一想,又觉自己大概是疯了,竟会生出赵雪樵对安如许有意的荒唐念头。
整个扬州城,怕都难寻一个比她兄长更倒霉的男子,竟愿意娶安如许那样的女子回家。
“赵大哥与我嫂嫂相处得很是融洽?”她斟酌著语气,试探著问道。
赵雪樵眼中尚未散尽的暖意,顷刻间如被冷风吹散,消失无踪。
“你嫂嫂……是个极好的人。”
“啊?”
黎觅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这个赵雪樵莫不是著了道,竟然觉得安如许是个好人?
“你是认真的?”她不死心地追问。
这回轮到赵雪樵露出疑惑的神色,目光上下打量着她,仿佛她才是那个说胡话的人。
“三姑娘不这么认为?”
黎觅一时哑口,半晌才干笑一声,低声嘀咕道:“你说好便好。”
可转念一想,便觉不对劲。赵雪樵对安如许不过是“浅浅一瞥”竟就能说出“极好”二字,
那她那兄长……是否也如赵雪樵一般中了邪?
她该提醒兄长防著点,以免有人挖墙角,还是干脆坐观其变,兴许还能借此摆脱这个嫂嫂?
黎觅愈想愈觉头疼,眉头拧得死紧。
最终,她叹了口气,觉得不论如何,头上顶着绿帽子总归不是什么光彩事。
她虽不喜欢安如许,早就盼著能换个嫂嫂,可若真让自己兄长吃亏,她终究还是该提上一句才是。
一封家书并未耽误多长时间,她言辞直白,直接切入要害,提醒安如初防范。
按理说她一个出嫁的小姑子,不该插足娘家的事,可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双亲在此事上劳心费神,更不忍心兄长因为嫂嫂的死,成为旁人口中十恶不赦之人。
她回到花厅时,黎觅刚好离去,甚至还能捕捉到她悄然离开时衣摆划出的那一抹流光。
安如许将信交到赵雪樵手里,见他收得郑重,心下有些许好笑。
两人原本只是随口攀谈,不料一时投机,竟聊得愈发深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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