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如许不知，他为何频频梦见那镜，又缘何每次梦中皆有她的影子。
恍惚之间，黎深将她再度揽入怀中，语声低沉，似落雨压枝：“我知道你已不是从前的你，可你是我妻子，这是既定的事实。我进入霁阳道观那日，你步步紧逼，撩拨不断，如今若想抽身而退——”
他顿了顿，目光如锋，声音更低了几分，“我，绝不允你。”
安如许听罢，心头轻轻一动，不禁感叹他向来敏锐，心思又藏得极深，许多事都逃不过他眼睛。
屋外雨声淅沥，夜色浓得像化不开的墨，四下寂静，只余窗棂滴水，和他胸腔起伏的呼吸声。
她没说话，只是微微抬眸，看他。那张脸半隐在昏黄烛光与夜雨交织的影子里，温柔得令人心软，又锋利得叫人难以回避。
她慢慢伸出手，抱住他，动作不紧不慢，却极认真。
他也不再言语，只将她搂得更紧些，像要把她嵌进骨血里。
两人静静相拥在榻前，一切风雨似乎都被挡在这寸寸温柔之外。
这一刻，世间无声，唯有心跳与雨落，在彼此怀中交织成一场沉默的誓言。
＊＊＊
夏至，算不上什么良辰吉日。
奈何架不住褚枫着急娶妻的那份心意。
安如许原本以为只是褚枫一头热，着急搂媳妇睡觉。
可只从她被藏小禾堵过一会后，才知这两人一个比一个急。
简直天造地设的一对。
虽然有些匆忙，该的都有，规矩礼节一点都没落下。
褚枫无父无母，婚房也是安如许置办的，在扬州繁华的大街上，一套二进的院子。
倒让黎家府邸不少仆从红了眼。
新府邸张灯结彩，红绸一路从门头绕到巷尾，喜字贴得噸不透风，正屋里的窗棂都不放过，远远看去，好似整个宅子都在脸红。
一早锣鼓喧天，八抬大轿从巷口晃进来，藏小禾坐在里头，连鞋尖都不敢动，怕把鬓边那朵珠钗晃歪了。
她心跳得厉害，却还是稳稳接住了外头洒进轿帘的一点红光。
褚枫那人平日看着拘谨，今日倒是不知羞，迎亲时笑得比谁都灿烂，一路抱拳谢礼、嘴甜得让人牙酸，连个小孩儿递杯茶他都夸上一句：“小儿沉稳，将来必有福气。”
安如许被逗乐了。
这褚枫怕是娶的不光是媳妇，还有全城的好名声。
小夫妻拜了天地，被迎回正房喝合卺酒。
前来观礼的，几乎都是黎家医馆里做工的，平日里本分，如今虽是喜事热闹，却也因黎深在场，无人敢放肆哄闹，更不敢拿新人开玩笑。
这倒叫褚枫和小禾顺顺利利地拜了堂、入了洞房。
红烛摇曳，窗外细雨轻斜，屋中却是一派温暖喜气。
褚枫坐在床沿，满面通红，却不敢抬头看新娘，小禾坐在喜床那头，盖头垂落，安静得出奇。
可等了许久，也不见人来掀盖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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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按捺不住，轻轻撩起盖头一角，悄悄打量屋中——只见褚枫穿着一身大红喜服，背脊挺直得像棍子，坐得端正却浑身紧绷，似一尊红色的门神。
“呆子，”小禾红著脸轻轻嗔道，“为何不来给我揭盖头？”
褚枫像是被点醒，猛地站起身来，手忙脚乱地抓起一旁的喜秤，踌躇片刻，这才走上前，笨拙地在她的盖头边角轻轻一点。
小禾却早已等不及，一手揭下盖头，眉眼带笑地看着他，声音软软的：“呆子，喝交杯酒了。”
她端起那对金盏交杯，轻轻将其中一盏递到他面前。
褚枫接过酒盏，手指却有些僵硬，小心翼翼地凑过去，和她腕臂交缠，低头喝下那一口交杯酒。
屋中只燃著两支红烛，烛光摇晃，照得两人脸上红霞浮动。
小禾眼波流转，眸中泛著细碎的光，忽而低声问：“呆子，你还愣著作甚？”
褚枫仍怔怔站着，脑海里翻涌著太多念头，一时间堆叠如潮，密密麻麻地扑过来，反倒?他不知从哪一处先下手。
他将手中的酒盏小心放下，伸手覆上她的头顶，掌心传来发丝柔软的触感。
他声音一如既往地沉稳，却多了些从未有过的郑重与坚定：
“小禾，从今日起，你就是我褚枫的媳妇儿。天塌下来，也有我顶着。”
这一句话，不带任何修饰，却笃定得像一道誓言。
小禾听着，鼻尖一酸，眼眶泛起微红，轻轻应了一声：“嗯。”
她不想让气氛太沉，便微微噘起嘴角，好让自己看起来更为娇俏撩人些。
可见他仍只是木讷地盯着她看，不声不响，她气恼又好笑，索性抬眸横了他一眼，嗔道：“你不亲亲我吗？”
褚枫俯身吻上她柔软的唇瓣，一触即燃，便再也舍不得松开。
红烛燃得正盛，窗外细雨初歇，新婚的小屋里暖意融融，隔绝世间所有纷扰。
长街上的红灯笼亮如星斗，雨水将青石板浸得湿漉漉的，映出一道道流光，宛如碎玉落地。
黎觅与赵雪霁?乘一架马车，车轮碾过积水，激起层层水花，溅湿了车侧。
“阿霁，今夜是回赵家，还是去医馆？”她侧头看他，语气轻柔，像是在哄一个孩子。
在黎觅眼中，他始终是那个淳厚、天真的傻小子。
赵雪霁认真想了想，才道：“去医馆吧。今日新到了一批药材，我也能跟着学学如何分辨好坏。”
黎觅点了点头，低声“好”了一声，眸中泛起笑意。
她掀开车帘的一角，看向窗外。
雨还未停，风微凉，街边挑担卖糖人的老汉早已收摊，只有几个夜归人匆匆行走。
夜色温柔，像是铺了一层水色薄纱。
“阿霁，”她忽而开口，声音低下来，“你以后若是学会了，就能自己开医馆了。”
赵雪霁坐得笔直，听她说话时一眨不眨地看着她，过了一会才道：“那……你来给我掌账，好不好？”
黎觅被他这话逗得轻笑一声，“你倒打得好算盘。”
赵雪霁急急道：“不是算盘，是……是我想和你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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