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侯府】(1 / 1)

拾忆轻傲 圆乙乙 3848 字 5天前

车厢宽大舒服,马匹训练有素,车夫善于驾驶,驱的马虽然奔腾,如踏飞燕。

但车厢内依旧同水平如镜的西湖上那些画舫一般平稳,感觉不到任何一点颠簸,甚至如果没有马蹄声,都察觉不出车轮的转动。

这车厢宽敞,可只有沈翎一人,斜倚在一侧,另一侧本该是个绝世美女,用尽全力妖娆的讨他欢心,但此刻,却只放著情阳送他的神牌。

以物代人,一块小小木牌带给他的慰藉超过了过往种种。

可他并不满足,因为这只是一块神牌,他能回忆,与记忆相随的只有失落。

若是情阳坐在这里,他还可以分享这温室培养出来的葡萄,酸甜可口,他猜是情阳会爱的口味。

沈翎终于有了时间思考,为什么会那么亲近情阳。

可他也明白,就是因为没有理由,才是发自内心的亲近。

这就像阴阳,完全相异的人会互相排斥,但相异的表象,底色又是相同,它们便会绕在一起。

情阳表面很阳光,但她一直在伤感,伤感世间的污浊,世人的愚蠢,只能看着一个个走进不可挽救的路子,又劝不回头。

他也是,可沈翎伤感的是自己,他的人生从出生前就是一场不可挽回的错误,他只是继承了父齂的混乱,在混乱的抗拒著混乱的继续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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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途很远,车马很快。

沈翎没有停留,他并不累,即使再累的身体,躺在这华丽的马车中,哪怕只有片刻休息也会修复得当。

他只是想早些回侯府,沈翎知道福老爷的事情,必然会引起江湖热论,到时候他的名誉也会在外,必定有很多人登门拜访。

这是逃不脱的应酬,年少时怕孤寂,认识了太多的人,现在皆会成为他逃不脱的累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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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翎进了门,老管家跟在他身侧,他将佛堂收拾的干净,因为他知道,沈翎每次回来都要去哪里静默一天。

可这次不同,沈翎先问了他吕文秋二人。

“吕少侠昨日已经能下地”老管家说道。

“芍药呢?”沈翎问。

“做掌事姑姑已有几日了”老管家继续道“她做的很好,人员安排的更合理,账目上也理的漂亮”

“嗯”沈翎点头应道,他们已经走到了佛堂门前,老管家守规矩的不在上前,沈翎不明喜悦的大步入门,边走边说道“在天愿化比翼鸟,在地甘为连理枝,快哉快哉。

大门被关上了,老管家有些错愕。

这次侯爷回来不一样了,他说的出变化,却不知道原因。

可他绝不会问,也不敢问,连敏锐的察觉都要装作不知道,并且想法子赶快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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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翎已静默半日。

他在心中与齂亲倾诉著此次游行的经历,那些玄妙的见闻,人心的黑暗,厮杀的惊险…念的越清晰,越能感受到齂亲的担忧,所以他话锋一转,讲起了新认识的江湖义士,韩止,重孺,吕文秋….

唯独没有说到情阳,他竟会像个愣头青,提到心仪的女孩子而害羞,又怕惹人察觉调侃,引得自己失了面子。

可他又想到,齂亲在天有灵,应该早就见过她了,想来也会很喜欢情阳。

忽然无风的房间中,摇曳急促的烛火好像被风吹灭一般的,只剩一缕升烟。

沈翎惊诧,他开口,也是第一次在这个房间中出声。

“齂亲,你喜欢她?亦或者是讨厌?如果是你,给儿子些提示吧”

他期待着,也担忧著,可佛堂安静,不再见任何动向。

沈翎自嘲,也许本就是一场误会,于是,他起身重新点燃了蜡烛。

烛火盈盈之际,房门也被推开了,沈翎手中一顿,没人会在这个时候造次,除了一个人,他抱有歉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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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文推门,入眼的是沈翎的背影。

她苦笑神伤,难道他连看自己一眼的欲望都不剩了吗?

这里是佛堂清净,因此她穿的素朴,却有心机,外衫薄如蝉翼的轻纱笼着手背,若隐若现的勾人。

她年华已去,可保养的得当,皮肤依旧是细嫩动人。

素文需要沈翎注意自己,因为她恐惧。

惧怕著自己没了价值,会被沈翎赶出侯府,一个没有依靠和能力的女人,带着姿色,又自视清高,会沦落如何,她见了太多,明白的太清楚,因此连想都是带着恐惧的。

所以她要让沈翎重新对她感兴趣。

素文清楚的知道,他们言爱相伴,但从未相爱,只是互相贪念的成全。

沈翎欣赏她的绝世容貌,爱的却是被他人羡妒的无能愤怒和贪望的眼神,将自己带在身边几年,沈翎会牵着她的手,抚摸她的身体,比她更爱惜这张人皮,为她戴冠添玉,却从来不关心她。

他不在意自己的落红,不在意自己的经历,也不在意她的渴望。

沈翎只在意外人的羡慕有没有变深,有没有因此名震江湖。

可素文怨不得,因为她亦是如此,自囚为雀,用容貌换锦衣玉食的理所应当。

但是,他们腻了,都腻了。

皮囊总会老去,可空荡的心会随着年华越来越迷茫。

沈翎不再需要美人相伴,素文也不想被华服笼罩。

对视相望,只觉得彼此平平无奇,无趣的像是路边的野草,没人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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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文敬了一炷香,双手合十的拜过。

“你心情很好,是遇到什么样的女人了?”素文尽量不让自己的嫉妒太明显,她不嫉妒爱,却嫉妒自己不曾有过爱。

“我开心只能为了女人吗?”沈翎叹气,他有些不耐烦,因为素文聪明,但美貌带来的自大,让她总不是那么聪明。

“当然不,你还会为银子,宝剑,名马喜悦,可那是身份带给你的兴奋,却不是开心”素文继续道“会让一个男人这么开心,只有女人,一个他爱上却不自知的女人”

沈翎看着她放肆的言论,和眼中的伤感,心虚的转过头。

他把素文救下来,却不给她一个明确的未来。

名冠天下的风花雪月,沈翎知道自己害了她,一个被侯爷宠爱过的女人,不会再有人爱上她。

他们依旧会爱她的绝世容貌,爱她过往的烟情云月,甚至爱上她背后沈翎代表的权利地位。

唯独不会再爱她。

她从一个活生生的人,沦落为了替人证才的玩意,没人会在意她的内心。

因此沈翎愧疚,愧疚的就这么永远留她在侯府。

满足不得她情感的渴望,便找男人满足她身体的欲望,却看不透她眼中的伤情。

当一个男人因享乐靠近一个女人,他不在意她,却满足她;

可当他们连享乐的欲望都丧失的时候,也就失去了全部。

他曾经那么在意她的容貌,在意她嫩白皮肤上的每一道伤口,甚至会厌恶裸露出来的血肉,可如今,她眼下淤黑,夜夜不得安眠,对他却毫无意义,他甚至懒得去想疲态背后的原因。

可原因又那么简单,因为沈翎的不在乎。

“你会爱她很久吗?一年,两年...还是?我一样,你心变了就不在意了?”素文道,她想知道个明白,也怕他真的会爱上别人。

沈翎怕了。

因为这个问题,他无法轻易开口回答,他怕自己爱的不够久,此刻的情满遭未来的自己背叛;又怕自己爱的太久,被不珍惜的践踏。

像他这样的人,难以捉摸,只是因为简单,简单到只有混乱。

沈翎希望自己的爱不仅长久还让情阳满足的依赖。

可他又渴望爱的混乱;他渴望看到情阳为他失落的脸;渴望分离后的相遇时,她的恨中带着爱。

但沈翎又怕,怕情阳的恨中没有爱,亦或者,连恨都没有。

因为他清楚的知道,情阳不会恨也不会爱,她会向前走,因为自己会停留在时间里,鞭打混乱的自己。

而情阳永远只会向前,不会遗忘他,却也不会怀念,只是享受当下的爱恨情仇,在继续前进,抛弃掉自甘停留的愚人,也不顾他们挣扎在回忆中重复的贪嗔痴。

“你会永远都爱她”素文低落,因为她知道,自己浑身解数也再唤不出这个男人的欲望了,“因为你想了很久,你认真的想了很久,所以你真的爱上了她”

沈翎正视她,因为他想否认。

他还没有意识到自己有一种自发的悲观,就是要否认所有可能发生的美好,他可以爱上情阳,但不能被祝福着爱上情阳,他的人生被约束在了痛苦里,他认为来自出身,殊不知,只来源于他自己。

“不要去否认,不要惧怕招人笑话而否认,那只是一种嫉妒,就像我会嫉妒那个女孩一样在嫉妒你的勇敢”素文阻止他,她看得透这个男人,因为他们有着一样的灵魂,自虐的灵魂,“一个男人只有真的爱意,才会放弃那些热血沸腾的誓言,陷入沉重的思考”

沈翎不想再待下去,因为越久,越会让他直面恐惧。

所以他这一次,先出了佛堂,借口要召见老管家,询问他一些不能不问的事情,但其实并没有什么事值得他去问的。

不过还好他去了,这次出门,却又一件奇怪的事情上报的慌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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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几日扬州都尉忽然飞鸽传书来,是封噸报,我本来不该看的,但当日下午又派人千里奔袭又送了一遍噸文,我想走两道信路?时传信,想来一定是不可拖延的急事,斗胆拆开看了”

“什么事?”沈翎蹙眉听着。

“盐商周福海家里受鬼魂侵扰,不得安生”

地方盐产有多大利益?一方盐商又能吃到多少油水?

这问题恐怕很少有人回答得出。

沈翎第一反应不在鬼怪,而是怕他与人做扣,趁机盗卖私盐,损国库利益。

可沈翎依旧不动声色,只是淡淡地说:“扬州靠灵山寺,请他们解决吧”

“这就是恐怖的地方,侯爷你看,这是今晨船运来的第三封噸文”老管家叹气递上一张字条。

沈翎接过,自上而下的逐字审过,眉头也聚的更紧。

老管家见他落手,又说道“连灵山寺的方丈们都被吓死了,只怕是个极难对付的厉鬼,若是在耽误下去,让陛下知道派人来查,只怕是…”

沈翎明白其中的利害,必须要尽快解决这个事态。

可?老管家意外的是,沈翎本愁闷万千的脸,只是一瞬又挑起了嘴角,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又似乎很开心。

这份开心带来的错愕,比听到沈翎要亲自动身去扬州处理此事,还要?人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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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无风,月无影。

明天想来不会舒服,因为今夜乌云聚浓,罩的天低。

沈翎又走了,走的很急,来不及召见吕文秋和芍药,也没吃的上丰富的晚席。

可老管家替他开心。

出去走走吧,走走总是好的,没人拦着他,也没人关着他。

小侯爷不用像夫人那样,困在一方天地里,不得自由。

只能日日哭泣,哭瞎了眼睛,也哭灭了心火,连抱小侯爷的力气都不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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