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招待所888包厢，一股浓郁的沉香木烟雾在空气中盘绕。刘建军身着剪裁得体的高档中山装，坐在雕花红木椅上，用戴着和田玉扳指的左手，不紧不慢地摆弄著茶具。那紫檀茶盘，在昏暗的灯光下泛著诡异的金属光泽。

只见他手腕轻轻一翻，滚烫的沸水如银龙般冲进紫砂壶，蒸腾的热气瞬间弥漫开来，然而，在这热气之中，却夹杂着若有若无的酸腐味。

"尝尝今年的明前龙井。"刘建军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容，他推来一盏茶，茶汤表面浮着层诡异的虹彩，"用你们厂区下游三公里的河水泡的。”

姜雨薇的指尖在杯沿顿了顿，一股熟悉而又令人作呕的味道钻进了她的鼻腔。她突然认出这味道——记忆里每个夏天，工厂偷排后，厂区附近河道飘着的就是这种死鱼般的腥气。她下意识地看向杯底，杯底沉淀的黑色颗粒在旋转，像极了父亲销毁失败的那批废水样本。

"怎么？嫌脏？"刘建军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他突然伸出手，像钳子一样抓住姜雨薇的手腕，强迫她握紧茶杯，声音中带着一丝嘲讽和威胁，“你们往临江河排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下游几十万老?姓？”

窗外一道闪电劈过，照亮了他金丝眼镜后冰冷的瞳孔。姜雨薇这才发现，茶盘边缘刻着行小字：【东山省环保督察组2008年赠】——正是父亲第一次被举报的那年。这行字，仿佛一道晴天霹雳，让姜雨薇心中一震。

"啪！"

刘建军突然甩出一份文件。省环境监测中心的红头公文上，刺眼的数字像血痂般醒目：

COD：4780mg/L（超标47倍）

苯系物：89.7mg/L（超标89倍）

汞含量：0.15mg/L（超地表水标准150倍）

"知道上一个这数据的企业怎样了？"他翻开手机相册，展示某化工厂的拍卖公告，"一个月的时间，从罚款到破产，最后连厂房都被拆得一干二净。"他的声音在包厢里回荡，让人不寒而栗。

"知道临县长兴化工的老李是怎么死的吗？"刘建军划开手机，展示一则新闻：《某化工厂老板跳楼自杀，疑因环保罚款过亿》。配图是张打了马赛克的坠楼现场，但姜雨薇一眼认出那只劳力士——某次商会聚餐时还跟李老板喝过酒。看到这则新闻，姜雨薇的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恐惧，她仿佛看到了自己父亲的未来，冷汗顺着她的额头滑落，后背早已被汗水湿透。

窗外突然传来"砰"的关门声。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她看见父亲被按在路虎引擎盖上，穿蓝色制服的执法人员正用老式检测仪扫描排气管。

"尾气检测。"刘建军轻笑，"听说姜总刚换了进口三元催化？可惜..."他亮出检测仪屏幕，NOx数值正在疯狂飙升，就像一颗即将爆炸的炸弹，"德国货也经不起盐酸冲洗啊。"

助理适时递上平板，监控画面显示厂区正在被突击检查。戴着防毒面具的工作人员，正从标注"无害化处理"的仓库里搬出成桶的黑色粘稠物。这些画面，如同电影般在姜雨薇的眼前播放，让她彻底看清了父亲公司所面临的危机。

他的助理又适时递上平板电脑，屏幕上正在审批《临江开发区B地块规划许可》。用红外线笔圈住的B区地块上，赫然标注著"姜氏化工新厂区预留地"。刘建军的金丝眼镜反射著冷光："我侄子的建筑公司，刚好缺个合作伙伴。"

"苏将军对我有再造之恩。"刘建军突然推来一张空白支票，印章齐全，"但生意..."他敲了敲茶盘，"得按临江的规矩来。"他指尖点向窗外正在施工的开发区，"那块地皮十分之一的干股，换这个——"

文件夹里突然滑出张崭新的检测报告：所有数据栏都印着"符合GB8978-1996标准"。

姜雨薇的手机突然亮起：

【工商银行】姜氏化工尾号6688对公账户收到2011年度清洁生产奖励金2000000.00元（附言：2011年度清洁生产奖励金 临环基[2011]012号）

"对了。"刘建军最后往茶海里倒了杯残渣，脸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德国贝克公司的污水处理设备，供应商是我小舅子开的..."他亮出手机里正在签订的采购合?，"虽然贵三倍，但保证通过验收。"

姜雨薇不动声色，一支能自动备份到网路硬碟的改装录音笔，现在正静静躺在她的香奈儿包里。她现在彻底明白了——所谓环保检查，不过是场精心设计的屠宰仪式：环保数据→威胁企业→指定设备→套取补贴→土地置换。

而她们姜家，既是待宰的肥羊，又是被迫参与的屠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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