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笼罩着"念初茶庄"的青瓦白墙,姜雨薇推开雕花木门时,风铃在檐角发出空灵的声响。她特意换了不起眼的灰色卫衣,棒球帽压到眉骨,可指尖还是在微微发抖——昨晚KTV里那些零碎信息像玻璃渣般扎在心头。
"二楼'听雨轩',等你半天了!"许念初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她倚在红木栏杆边,素面朝天扎着马尾,与昨夜灯红酒绿的模样判若两人。
茶室门刚关上,"锁门。"许念初头也不抬,茶针撬开普洱饼的声响清脆如骨裂,"赵宇派人盯你一晚上了。"姜雨薇快速落了锁。阳光透过宣纸灯笼变得朦胧,照见紫檀茶海上刻着的《兰亭序》——"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
"我妈啦。附庸风雅。"许念初撇撇嘴,滚水冲进白瓷盖碗,普洱的陈香瞬间弥漫。铜壶里的水咕嘟咕嘟沸腾,许念初从茶几下摸出一包万宝路,抽出一根递给姜雨薇。
"抽吗?薄荷爆珠的。"
姜雨薇愣了一下,没接。在她的记忆里,许念初还是那个小学时被老师表扬坐姿端正的乖乖女,连碳酸饮料都很少碰。
许念初似乎看出她的诧异,嘴角一翘,自顾自地叼住烟,"啪"地一声点燃打火机。她深吸一口,烟雾从红唇间缓缓吐出,在茶室昏黄的灯光下缭绕成诡谲的形状。
"怎么,没想到?"她眯着眼笑,"在英国这几年,不抽烟不喝酒的留学生活是不完整的。"
姜雨薇看着她熟练地弹了弹烟灰,忽然觉得眼前的人既熟悉又陌生。她盯着那根烟,嘴角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姜雨薇已经有段时间没碰烟了,她伸手接过,指尖在滤嘴上轻轻摩挲,像是在确认某种久违的自由。许念初亲昵地给她点了烟,火苗在两人之间跳动。姜雨薇微微低头,烟头凑近火焰,深吸一口,熟悉的清凉感瞬间席卷肺叶。她仰头吐出一缕青烟,紧绷的肩膀终于松懈下来。
"那现在呢?"她问,"回临江了还抽?"
许念初娇笑一声:"小县城不比伦敦,在这儿,眼睛到处都是,耳朵也无处不在,熟人多得要命,那些爱嚼舌根的更是一抓一大把。我可不敢让我爸妈知道我抽烟,要是知道我抽烟,还不得炸了锅,他们保准会说我'不像个正经姑娘',封建得很。"她一边说著,一边夸张地摇头,马尾随着动作轻轻摆动。
紧接着,她眼睛一眯,脸上浮现出搞怪神色,绘声绘色地讲起来:“q前几天,我跟我?学在茶庄后院偷偷抽根烟,好巧不巧被隔壁王婶瞅见了。你猜怎么著?第二天,消息就像长了翅膀,满大街乱飞,到最后竟传成我在抽大麻!我一回家瞅见爸妈脸色不对,赶紧跟他们说,那烟根本不是我的,是帮?学拿着呢。就这么巧,被隔壁王婶瞅见了,也不听我解释,转头就到处乱说。我爸妈才饶了我....."
姜雨薇无奈地摇摇头,烟雾从鼻间溢出:"小地方就这样,一根烟能编出三集连续剧。"
两人沉默著抽了会儿烟,茶室很快被蓝灰色的烟雾填满。许念初突然用烟头点了点茶几下方:"说正事,比抽烟刺激多了。"
姜雨薇盯着茶杯里旋转的茶叶,"你知道什么?"
许念初突然抓住她的手。那双手不再像昨夜般温暖,反而冰凉如铁。"雨薇,你现在退婚还来得及。"她食指在茶汤里蘸了蘸,在桌面写下两个字:兽药。
水迹很快蒸发,姜雨薇却感到一阵寒意。"杨思思体内的兽药成分?"
"不止。"许念初从茶柜夹层抽出一个文件袋,"我表哥在县医院检验科,这是杨思思的完整尸检报告复印件。"
纸张哗啦作响。姜雨薇看到"子宫壁有近期妊娠痕迹"的字样时,喉咙像被无形的手掐住。
"她死时怀孕十一周。"许念初声音压得极低,"更诡异的是,胎儿DNA与赵宇不匹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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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孩子不是赵宇的?”姜雨薇一时语塞,她彻底懵了。她指尖一颤,茶水泼在《兰亭序》上,墨迹晕染成狰狞的蛛网。
"不是赵宇的?那……"
许念初的指甲在茶桌上划出深痕:"你记得赵宇有个叔叔吗?"
姜雨薇猛地抬头——赵书记那张总是挂著官场笑容的脸浮现在眼前。县开发区的总指挥,每次见她都要亲切地喊一声"侄媳妇"。
"不可能……"
"你看这个。"许念初翻出相册里的照片:杨思思站在光华陶瓷厂门前,把手比耶的无名指上的红宝石戒指在阳光下刺眼至极。
姜雨薇的血液瞬间凝固——那枚戒指,和赵宇送她手上的订婚戒一模一样。
"你和赵宇的订婚首饰,是赵书记介绍的珠宝商,对吧?"许念初冷笑,"同一家定制,同一批货,连内圈编号都是连着的。"
茶壶发出尖锐啸叫。许念初关火的手在抖:"川县要搞开发区,光华陶瓷分厂的三?亩地正好在核心区。"她蘸着茶水写下"评估组",又狠狠划掉,"只要报告合格,赵家能拿这个数。"
她微微侧身,靠近姜雨薇,嘴唇轻启,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极低声音,缓缓吐出 “三个亿” 这三个字。姜雨薇的瞳孔骤然收缩,尽管早有心理准备,还是被许念初说出的数字震得喉间发紧。
“3个亿?这都赶上京北通州核心地段的拆迁款了......"姜雨薇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
她突然明白赵宇那句"临江县的水你蹚不明白"的真正含义。
窗外,一声尖锐刺耳的汽车急刹声骤然响起,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许念初一个箭步冲向窗边,双手猛地一拉,竹帘 “唰” 地合上,将外界的光线严严实实地挡在外面。刹那间,室内陷入半明半暗,竹帘缝隙间透进来的光线,在她脸上切割出一道道锐利而冷峻的线条:“杨思思死前在查这个 ——”
许念初的声音低沉且急促,透著不容置疑的紧迫。她几步走到电脑前,手中的 U 盘像是承载着无尽秘噸的钥匙,被她迅速插入电脑介面。随着轻微的 “咔哒” 一声,电脑屏幕瞬间亮起,噸噸麻麻的数据如潮水般涌入眼帘,一份《青河下婈居民健康监测报告》赫然出现在屏幕上。
姜雨薇凑近屏幕,目光快速扫过页面,心却一点点沉了下去。胃癌、肝癌、新生儿脊柱裂…… 一个个触目惊心的病症诊断不断跳入眼帘,而每一条病例数据的下方,都精准地标注著同一个坐标 —— 光华陶瓷排污口下婈五公里。
"现在明白为什么必须灭口了?"
许念初突然提高音量:"哎哟老同学,尝尝这饼八八青!滋味独特的很呐!”——走廊响起脚步声,服务员端著茶点正礼貌地敲著门。许念初也动作迅速地将烟头摁灭在茶汤里。
姜雨薇将U盘塞进内衣暗袋时,她忽然想起杨思思遗像旁那幅挽联:
"白水青山无尽思"
而此刻,青河的水正裹挟著致癌物,流向更远的村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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