垃圾场的支配者，药鬼哈坎。

关于她的存在，罗镇所知甚少。毕竟，这位药鬼的性别、年龄、身份、样貌……一切成谜，如同笼罩在迷雾之中。

“小子，你倒是说说，我谁啊？”

也就是说，罗镇对这位药鬼哈坎的了解，仅限于两点：一，她是个炼金术师；二，她是个能和伊万老大掰手腕的狠角色。

‘情报是少了点……’

但，这就够了。这点信息，足以将眼前的女人和那个神秘的药鬼哈坎联系起来，甚至绰绰有余。

“药鬼。”

那股沉甸甸压在肩膀上的威压感，以及全身每一根神经都在发出的尖锐警报，都在告诉罗镇答案。

“药鬼哈坎！”

罗镇低喝一声，重新摆好了架势。

见他这副模样，女人——药鬼哈坎——嗤笑一声，嘴角向上咧开一个夸张的弧度，眯起了眼睛。半睁的眼眸中透出冰冷的视线，牢牢锁定罗镇，她开口了：

“感觉挺敏锐，眼力价也不错。可惜啊，你得出的这个结论，老娘可不怎么喜欢。”

她并未否认罗镇的猜测。

药鬼哈坎伸出手指，点了点罗镇指向自己的剑尖。

“不跑？看你那笃定的眼神，要是真像你说的那样，我是药鬼哈坎，你小子是不是该撒腿就跑了？嗯？”

能与伊万、霍尔塞并肩的强者。

面对自己根本无法匹敌的对手，难道不应该掉头就跑才是明智之举吗？她的话里带着赤裸裸的质问。

“伊万老大定下的规矩，其他组织的老大敢踏进地盘，先揍了再说。”

“可你们那伊万，现在不是不在吗？”

她居然知道老大不在？

霍尔塞背后靠山……难道就是药鬼哈坎？不过，想起刚才霍尔塞那个干部（阿诺德）自爆的惨状，这合作关系，怕是有点塑料啊……

……管他呢。

罗镇握紧了伊万交予的长剑。

“规矩就是规矩。”

“死脑筋的小鬼。”

哈坎耸耸肩，又打了个响指。

滋啦啦啦……那诡异的噪音再次响起。那些如同嗑嗨了般、耷拉着脑袋站在哈坎身后的家伙们，对这噪音有了反应。

他们的目光先是投向了自己的主人哈坎。

随即，顺着哈坎伸直的手指看了过去。

她指尖所向，正是罗镇。下一刻，他们如同潮水般向罗镇涌去。数十名嗑了药的瘾君子，眼耳口鼻中淌著血，面目狰狞。罗镇盯着他们，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罗镇之所以没跑，并非全因为伊万那破规矩。

更是因为一种直觉：离这个药鬼哈坎越远，反而会越危险。

人，太多了。

罗镇的眼珠飞快转动。

粗略一扫，包围着药鬼哈坎、向自己挤压过来的瘾君子，少说也有二十来个。这还只是打头阵的……

‘后面，好像还有更多。’

这只是第一波而已。

哈坎身后，明显还有更多气息潜伏。哪里仅仅如此？考虑到城里各处传来的惨?和刚才听到的爆炸声，总数怕不是要破百？

伊万和奥本不在。指望其他组织成员支援？别想了。

更要命的是，对敌人的情报还少得可怜。

简直是地狱开局。说是死?危机也不为过，而他手里能依靠的，只有一把剑。

‘但，这可不是什么凡铁。’

这是伊万老大丢给他的剑。

这把剑，与罗镇平时用的那些破铜烂铁完全不是一个档次的名器，更象征着他罗镇，已经向伊万证明了自己的价值！

罗镇飞速转动的眼珠骤然定格。他的目光穿过层层叠叠的瘾君子，锁定了最后方的哈坎。

这些瘾君子只是听从哈坎指令的傀儡，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正是哈坎本人！伊万常说：战场上，第一个要干掉的，就是指挥官，是那个该负责的！罗镇那双映着晚霞般色彩的眸子，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

嘭！

罗镇猛地蹬地前冲！

刹那加速！瞬间拉近距离，罗镇手中长剑直奔挡路那名瘾君子的脖颈！哧——剑刃划出流畅的轨迹，血光随之飞溅。

噗噜噜……

被斩断脖颈的瞬间，那瘾君子的身体剧烈抽搐起来，并且开始膨胀！罗镇毫不犹豫，一脚将那无头尸体踹飞出去！

轰——！

几个靠得近的瘾君子被炸了个正著。哪怕被炸断了胳膊、炸飞了腿，他们却仿佛感觉不到丝毫痛苦，依旧嘶吼著扑来。看到这幅景象，罗镇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这特么跟童话里的?灵差不多了……’

到底是死是活？

扑鼻的尸臭与腐烂的人形……这帮家伙里，有些明显就是尸体。但不是不是全是尸体，那就不好说了。现在也不是琢磨这个的时候。

罗镇没空多想，直接判断，然后行动。

‘爆炸范围，大概三步。’

起爆时间？抽搐后两秒内。

引爆条件？砍头杀了之后爆了。但不保证活着就不会爆。所以，至少保持三步距离。

情况判断完毕，信息整理完成。

剩下的，就是干！

罗镇压低剑身。对付人多的法子，伊万可是最早教他的。

「就算你小子天赋再好，感觉再敏锐。」

「在真正掌握魔力之前，被人捅了刀子照样得嗝屁。那该怎么办？」

这些东西，他用了无数次。

作为处刑人时，早已刻入骨髓的战术。

「第一，阻断接近。」

压低的剑身猛然横扫，掠过前方数名瘾君子的脚踝。哧啦声中，有的脚踝直接被斩断，有的则是被深深划开，再也站立不稳。四个瘾君子应声倒地，暂时堵住了后面的路。

「第二，诱入窄道。」

这里是狭窄的巷道，背后畅通无阻。

敌人只能从正面攻来，而倒下的四人，成功迟滞了后续敌人的脚步。

「都做到这份上了，剩下的……」

「你不是知道吗？早就教过你了。」

做你最擅长的。根据情况，打出最好的应对！

就在后排的瘾君子踩着倒地?伴的身体试图冲过来的瞬间，罗镇的剑光一闪，精准地划过了被他们踩在脚下那名瘾君子的后颈！挥剑的?时，罗镇猛地向后一个大跳。

轰隆隆隆——！

近距离的爆炸再次掀翻了几个倒霉蛋，炸断了他们的腿脚。倒下的尸体层层叠叠，又一次形成了路障。震耳欲聋的轰鸣，飞溅的血肉，以及曾经是“人”的碎块。

这场景，实在算不上好看。

哪怕是罗镇这种从小看惯了死人、杀惯了人的主，也觉得有些反胃。罗镇抬手抹掉溅在脸上的血污，再次蹬地。

狭窄的巷道中，罗镇的剑光不断闪烁。将任何试图靠近三步范围内的敌人或斩或踹，他奋力试图缩短与哈坎之间的距离。

但距离，却怎么也拉不近。

‘没完没了！’

数量还在不断增加！

杀退一批，又涌上一批，纯粹用数量堆死你。原本不断前进的罗镇，不知不觉间，竟开始被迫后退。

一步，两步，三步……

再这样下去，就要被逼出巷口了！

一旦退到开阔地带，被彻底包围，那就真的完了！罗镇咬紧牙关。要是伊万老大在……老大肯定能更快、更干脆地……

所以。

嗒。

就像……这样！

哧。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如同伊万附体般，猛地向前踏出一步，挥出了那一剑！脑中构想的最佳路径与身体的动作完美重合，剑光一闪而逝！罗镇猛地睁大眼。

‘又是这种感觉！’

某种力量推动身体的奇异感。

但这玩意儿，他控制不了啊！完全是无意识、反射性的！

‘可是……’

novel九一。com

想要破局，就需要那种动作！

罗镇抬头，死死盯住站在瘾君子人堆后面的哈坎。

“……”

那女人，只是默默地抬头望天。压根没把他当成真正的对手！连正眼都不给一个！那眼神，看的不是他，而是‘下一步’。

这让罗镇有点火大。被人如此无视，真特么让人不爽！

‘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

罗镇集中精神，试图重现刚才的感觉。脑中勾勒出最佳路径，踏步！就在那股流动的力量即将再次推动他后背的瞬间——

咯噔。

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猛地卡了一下。

“……！”

推动后背的流动感，消失了。

加速的身体骤然回归常速。这一瞬间，脑子里的动作和身体的实际动作，出现了致命的偏差！

罗镇脑子里想的是‘突进、挥剑、后撤一步’。但失去了加速的身体，却在挥剑的瞬间僵住了！

噗噜噜噜……

身前被斩杀的尸体淌血、颤抖——爆炸的前兆！罗镇急忙向后翻滚，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轰——！

爆炸擦身而过，罗镇在地上翻滚了几圈。勉强躲开了核心范围，但还是被冲击波扫了个结实。罗镇撑地站起，大口喘息，浑身骨头像散了架似的疼。

‘问题出在哪？’

咯噔一下卡住的感觉……那不是身体的问题，更像是……心里的坎儿。

念头一起，伊万的声音仿佛在耳边回响：

「别越线。」

「安分守己。」

「够不著的东西，别伸手。」

这些话，是伊万常挂在嘴边的。也是罗镇在无数次失意、放弃时，反复告诫自己的。而现在，这些话成了锁住他脚踝的镣铐。

……还是他自己亲手戴上的镣铐。

魔力和剑气，是自己不该触碰的东西。就算看到了门路，也不能伸手。罗镇一直都是这么想的。因为那些，都在伊万划定的‘线’之外。

明明有能力越线。

却因为畏惧伊万，而固步自封。

下意识地限制了自己的行动。

一步之遥，伸手可及。但不越线，就永远碰不到。少年现在需要的，正是越线的勇气。

但镣铐，哪有那么容易挣脱？经年累月戴着的镣铐，早已如同他身体的一部分。罗镇感到肩膀上那道旧伤疤，又在隐隐作痛。他后退一步，吐出一口浊气。

“……”

后退中，罗镇的目光，无意间落在了手中的剑上。

伊万留下来的剑。

“……哈。”

罗镇忽然失笑。

自己到底在犹豫个什么劲儿？能得到这把剑，本身就是一种许可，不是吗？

‘越线的许可。’

罗镇抬起脚。

用抬起的脚，狠狠踏碎了那条自己画下的无形之线！

砰！仿佛有什么东西应声而碎！他向前踏出一步。就在这一步踏出的瞬间，罗镇的身体骤然加速！

嗡——

那股熟悉的流动感再次涌现，推动着他的身体。再也没有了那种‘咯噔’一下的阻塞感。身体的动作行云流水，迅捷无比。脑中所想与身体所动，完美同步！

哧！

一剑挥出，干净利落，如同切开黄油，前路顿开！倒下的尸体开始颤抖、膨胀，眼看又要爆炸，但引爆的前兆刚出现时，罗镇早已不在原地！但他没有后退。

罗镇纵身一跃！

砰！他一脚蹬在狭窄巷道的墙壁上，借力腾空！这是正常人类的腿力绝不可能做到的动作——唯有借助魔力，方可实现！

落地、挥剑，在瘾君子身体颤抖的瞬间，再次蹬墙、跳跃！

绝不后退一步！罗镇就这样一路斩杀，顶着潮水般的瘾君子，向着药鬼哈坎急速逼近！

咔嚓！

罗镇蹬墙高高跃起！身体在空中舒展，手中长剑高举，剑尖直指天空，竟有几分模仿伊万剑礼的意味！

越线的少年，伸出了手。

伸向那片存在于感知中，却又无形的光芒。那个他下意识认为不该触碰、即使看见也从未试图抓住的东西。

攥紧！

当他伸手抓住那光芒的瞬间，握剑的手猛然发力！推动着他身体的那股流动之力，顺着他的指尖，涌入了剑身！

嗡——！

罗镇手中的长剑，爆发出刺目的强光！

剑身上凝聚的，是纯白的光芒！

虽然尚未拥有属于自己的‘色彩’，也未能完全覆蓋剑刃……但这剑身上流淌的白色光辉，毫无疑问，正是剑气的雏形！

罗镇，第一次有意识地，将它引导了出来！

不是无意识，不是偶然，不是本能……而是纯粹凭借自身意志点燃的光！

在这连矿灯光芒都难以照亮的昏暗巷道中，少年剑上凝聚的白色剑气，绽放出璀璨的光华！

药鬼哈坎嘴角勾起一丝嘲弄。

那个冲过来的小子，最终还是消失在了人堆里，看不见了。动作是还有点意思，但想靠这个冲破她的‘军势’？还嫩了点。

挣扎一会儿，就该倒下了吧。听说还是伊万挺看重的小鬼？正好，把尸体带回去，那家伙一定会‘很高兴’吧。

‘计划，没有偏差。’

收集垃圾场被丢弃的尸体，炼成活体炸弹。耗费漫长时间，侵蚀、吞并霍尔塞的地盘，再用药物控制霍尔塞本人。最后，以霍尔塞为诱饵，成功将伊万和奥本引入陷阱。

这是她耗费了漫长岁月准备的计划。当然，哈坎也没天真到以为这点陷阱就能弄死伊万。伊万不了解她，她可是很了解伊万的。

‘阿坦加的骑士，伊万。’

阿坦加出来的骑士有多难缠，哈坎心里有数。那家伙，肯定会想办法冲破陷阱，杀回来的。

‘所以，在那之前，完成占领。’

占领伊万的老巢——中心区，逼迫伊万打消耗战。到那时，胜利就属于她了。整个地下都市阿特曼，都将纳入她的掌控！

为了这个谋划多年的目标……

“……”

哈坎默默抬起头。

她望着地下都市那片人造的‘天空’。年少时被工房驱逐，坠入这座地下都市……但她也曾是备受瞩目的天才，是下一任工房之主的有力候选人。

和这座城市里的大多数人一样，她也无法忘怀昔日的荣光。

药鬼哈坎，渴望作为炼金工房的炼金术师，再次闪耀。占领这座城市只是过程，并非终点。她的目光，投向了更遥远的地方，嘴角露出一抹微笑。

快了。

摆脱这座充斥着废弃物、垃圾和渣滓的城市，重返荣光之日，不远了。就在她眺望远方，沉浸在对未来的憧憬中时——

嗒！

罗镇，蹬著巷壁，再次高高跃起！哈坎原本投向‘上层区域’入口的视线，被这道身影骤然阻断。

还不等她感到不快——

嗡——！

罗镇的剑，亮了！

在这片废弃物的国度，在这条昏暗无光的巷道，在这座只有垃圾和渣滓的城市里，少年手中的剑，挥洒出纯白的光辉！

如同，黑夜里划破天际的星辰！

看到那光芒的瞬间，哈坎瞳孔骤然一缩！发光的东西……可能对她的计划产生变数的东西……她以为已经全部排除了，没想到，这里居然还藏着这么一道光！

“……这个倒是没算到。”

居然还藏了这么一手。被伊万摆了一道啊。哈坎发出一声自嘲似的轻笑。

刚才那小子，不过是个不起眼的垃圾。

但现在，点燃了光芒的少年，毫无疑问，是个变数！

药鬼哈坎不再望天，不再去想计划的下一步。她收回目光，死死盯住了眼前的少年，同时拔出匕首，在自己手臂上狠狠一划！

嗤——！鲜血滴落在地，竟发出腐蚀般的声响，瞬间气化！

刺鼻的异香，刹那间弥漫了整个巷道！

这代表着，哈坎收起了轻视，掏出了她的底牌。

也代表着，她终于将眼前的少年，视为需要认真对待的——对手！

novel九一。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