噷还是不噷?
噷了,黎簇会死。
可若是不噷,便是她死。
两种思绪在官姐的心中反复盘旋,最终,官姐在白胖子胆战心惊的眼神下,拍桌起身,“老娘就不信了!”
“这偌大的长沙城,还没有一个敢和黄葵帮碰上的!”
说著,官姐起身拿着帕子就往门外走。
白胖子连忙跟上,“官姐,你这是去哪儿?”
官姐瞪他一眼,“老娘出去找活路!”
“这么些年,我做了这么多丧良心的事情,也遭了不少的报应,好不容易老娘碰上一个合眼缘儿的孩子,这狗日的黄葵帮还敢和老娘抢?”
“还敢威胁老娘?真当我官姐是吓大的不成!”
“与其坐以待毙,还不如去找找其他的生路。”
白胖子愁眉苦脸,“哎哟喂!我的祖宗,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那孩子呢?”
“我知道黎簇那孩子乖巧你舍不得,但是那可是黄葵帮啊!”
“为了一个黎簇得罪黄葵帮,你这不是赔本儿的买卖吗?你不想活了还是你翠玉轩不要了?”
官姐沉默片刻,“我想活,翠玉轩我也要,但黎簇,我保定了!”
这个世道,是男人的天下。
她们女人就是拿来作贱的。
官姐活了大半辈子了,翠玉轩也开了好多年。
来了这长沙城,没人看得起她。
只有那翠玉轩的姑娘们,还把她当个亲人看待。
如果有的选,谁会愿意留在青楼吃那口饭?
可她们没得选。
能沦落青楼的,家里能有些什么好东西?
无非就是嫌弃的爹,苦命的娘,等著娶媳妇儿的弟弟嫁不完的郎。
姑娘们沦落青楼,她官姐从不曾苛待她们。
便是签了卖身契,不愿吃那口饭的,她官姐也没有勉强。
偌大的翠玉轩,多的是干活的丫头。
愿意吃那口饭的,赚够了钱要赎身的,她亦是没有强留,许多姑娘赎了身,最后又回了翠玉轩。
问其原因,无非是夫家嫌弃,嫌弃出自青楼,嫌弃姑娘不能生。
后来机缘巧合搭上黄葵帮,她与虎谋皮却骑虎难下,上了年纪的姑娘们便被一个个送去黄葵帮,再没有回来。
所有人都说她丧良心,可只有她自己知道,每每午夜梦回,她梦中都是姑娘们临走前在她身前叩首离去的泪眼。
“在翠玉轩的这些年,是官姐给我们一条活路,官姐从来不曾苛待我们,我们也不能替官姐分忧解劳,唯有这具脏透的身子,还有些许用处,若是官姐不嫌弃,我们愿意替楼里年纪小的妹妹们走上一遭。”
靠着黄葵帮四年,总共送了九十六位姑娘离开,最近黄葵帮要得频繁,又送了十位过去,最小的翠儿才十岁,还是她前些日子刚从她那赌鬼爹手里头买来的,昨日带她出门,本意是想带她出来买些合身的衣裳,却不想,被那畜牲看上。
早早的便丢了命。
这一笔又一笔的人命债,官姐记得清清楚楚。
从前她不敢反抗,是因为那左谦之和那黄奎是一丘之貉。
可现在却不一样了,新任的长沙城布防副官还有一日就到,两个人有旧怨,届时,左谦之自身难保定然是顾不上黄奎那边的。
此时若不动手,更待何时?
等左谦之和那副官分出胜负,左谦之输了还好,可若是左谦之赢了重新搭上黄葵帮还有她好果子吃?
要说为什么她待黎簇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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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黎簇那双干净的眼睛,又或许是黎簇看姑娘们的眼神。
那是不一样的。
眼神清正,带着怜惜,每每看姑娘们弹奏琵琶时,眼中更是觉得惋惜。
之前的两年,黎簇归家之后,她曾经私底下偷偷带黎簇回过翠玉轩,出乎意料的,楼里的姑娘们都很喜欢黎簇。
她问姑娘们为什么。
姑娘们却告诉她。
“那个孩子人小鬼大,夸我们生的好看,只是命苦,让我们昂首挺胸的活呢!”
“是啊,那孩子长得乖?,嘴巴也甜,就是老气横秋的。”
在这乱世里,有个这样的明白人到底有多可贵?
更何况黎簇的年纪还那么小。
“你们一点也不脏,脏的是这个吃人的世道,是能压死人的流言蜚语和世人心中的成见。”
谁能相信这话是从一个四岁的孩子嘴里说出来的?
所有人都说她们肮脏,可只有那个孩子告诉她们:其实我们是一样的。
其他人说她们水性杨花,可只有那个孩子告诉她们:你们好勇敢,活得这么艰难,还好好的长大了。
官姐只带着黎簇去了一次,那天晚上,姑娘们却在夜里哭了一整晚。
后来,官姐就不带黎簇去了,因为姑娘们说,黎簇还小,怕污了他的眼。
——
夜幕降临,陈皮和黎簇却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看着穿着鲜艳的坐在饭桌前的官姐,陈皮脸黑得能滴出水。
看着黎簇进进出出,还拿出他特意给他蒸的鸡蛋羹招待的时候,陈皮的脸更黑了。
“黎、簇。”陈皮咬牙切齿。
黎簇看他一眼,将螃蟹剥好放进他碗里,“陈皮乖,不要闹。”
而后,黎簇看向官姐,笑得眉眼弯弯:“干娘,你怎么来了?”
官姐看向陈皮。
十分钟之前才知道黎簇有个干娘的陈皮:“……”。
黎簇看看官姐,又看看陈皮,一敲脑袋,“啊!我想起来了,还有几个包子没端过来呢!!”
这浮夸的演技……
陈皮只觉得一言难尽。
官姐却是满眼笑意:“我这儿子,打小就知道孝敬干娘。”
陈皮嘴角一抽,更气了!
黎簇不在桌上了,陈皮干脆演都懒得演了。
他双手合十往下巴处一搭,看着官姐的眼神带着不满:“大半夜的来找黎簇,怎么?又想带他去翠玉轩?”
官姐一愣,“你怎么知道我带黎簇去过翠玉轩?”
陈皮冷笑:“他身上的脂粉味,我闭着眼睛都能闻到。”
官姐:“……”
她眨眨眼睛,尴尬一笑,“其实,我这次来是来找你的。”
陈皮抬眸看她,似笑非笑,“找我?你要杀谁?”
找他陈皮的,无非两种人。
打他的和被他打的。
当然,前者到现在为止还尚未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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