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州城外驻军扎营地。
帐篷内是弥漫熏天的艾叶味,林大夫束手无策的查看了榻上之人的脉象之后,出了军帐后长叹了一声,周围的两名自幼跟随的将领霎时间红了红了眼眶。
沈回急的连忙拉着军医问道:“林大夫,太子殿下果真······”,后面的话沈高说不出来。
林大夫苦笑都苦笑不出来了,神情悲痛:“太子殿下先前就有顽疾,现在又染了疫病,现下高热不退,脉象如此,我亦束手无策。”
太子萧璟出生便被立为储君,这么些年老皇帝年老昏聩,宠信宦官,任由其谋害忠良,中间多亏有太子殿下才不至于放任宦官专政。
此次南方水患查出的贪污腐败都与那宦官脱不开关系,太子南下处理水患动了那群狗贼的利益,之后的一路北上,中途刺杀无数,狗贼申德明不知道打哪去找了那些染了疫病的人想要以此不动神色谋害储君,申德明打的算盘,简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谁知军中不少将士也感染了,现下军队已经分隔开来,至于大燕未来储君得了疫病之事,此刻必然是不能出现一点风声,唯恐动摇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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帐内,远远便看见了榻上的少年,瞧着身形极为高挑,走近了看,肤色白皙,略显苍白,唇无一丝血色,好看的剑眉微微皱着,周身弥漫着一股将死之气。
一阵凉风从封的严密军帐吹入,卷的床幔四散飞舞,却也让一丝光亮从外面透了进来。
微弱的光亮撒在了少年布满病气的脸上,却也看清了少年的模样。
只见少年的侧影在光线下昏暗迷离却又俊美绝伦,脸如被上天精心雕刻般的五官分明,眼眸如墨,鼻梁挺拔,薄唇因为急促的呼吸微微张开,显然在极力忍耐痛苦。
萧璟不知道自己沉睡了多久,不过他肯定自己已经距离死亡不远了。
他仿佛坠入了无尽的漆黑深渊,深渊把他越吸越深。
恍惚之中,萧璟看见了幼时对自己宠爱有加的父皇和尚未离世时慈爱的齂后,以及每次来看他都会带糖葫芦的外祖。
下一刻,美梦散去,变成了无尽的地狱,以及寒凉刺骨的雨水。
外祖家中被父皇查出密谋外贼,并以企图推翻家国社稷而被株连九族。
而他则因为有皇室血脉才被留下一条命。
那是他八岁,盛京城接连下了两天的暴雨,他跪在父皇书门外整整两日两夜,企图父皇能够手下留情。
明明此案破洞?出,父皇却无动于衷,直至外祖一家被砍头,齂亲于寝宫上吊了却自己的性命,父皇才站出来说,这是逆党的诬陷之言。
再后来,便是重新追封外祖及齂后,可是人都已经死了,皇帝此刻的追封显得让人可笑。
至此他看清了安庆帝丑恶的嘴脸。
可笑,当真可笑。
半月之后,安庆帝另立新后唐皇后,半年之后唐皇后诞下龙子,安庆帝大喜过盛,准备大赦天下,却也暗中动了废太子新立唐皇后之子的念头。
又过一月,唐皇后之子满月,安庆帝当着文武?官的面提出要废黜太子,另立新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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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即不少受过镇国大将军恩惠的大臣跳出来反对,从国之根本,?稷,生民,说得安庆帝是哑口无言,此事这才勉强作罢。
后来的几年时间里,安庆帝架空了外祖家的势力,罢黜大批忠良官员,任用宵小之辈,放权给宦官,再之后就日益沉溺于求仙问道,放任宦官干政,掏空国库,欺压百姓,强征税赋,边境蛮族屡次作乱。
大燕的气数已经尽了,国将不国。
又是一阵凉风穿过,思绪有了少许的回笼,萧璟强撑着床榻坐起身,修长的手指吃力的撑着床榻。
沈回和张怀恩一进入军帐,就看到榻上端坐的少年,周身孤寂之色。
沈回忍下心中的哽咽,?张怀恩行礼道后就要上前:“殿下,你····”
萧璟压下喉咙间涌上的腥甜:“两位不必靠近,离孤远些,叫您二位前来是有事相托。”
沈回,张怀恩两人一听此话,尤其是沈回双眼通红,就连平时不轻易袒露情绪的张怀恩也眼含悲痛。
“孤自知时日无多,已经是朽木将行,只是生老病死,一切自有天意。奈何还有诸多事情放心不下,将来还得劳烦二位。”
张怀恩虽面皮紧绷,然微颤的声音却泄露了几分沉痛和慌乱:“殿下您请说。”
萧璟虚弱低声道:“其一,此次北上,待孤死后,还望二位定要秘不发丧,不可为外人说,唯恐动摇军心,能撑多久是多久。”
两人含泪点头。
“其二,御史大夫张旬是难得的忠臣,此次南方水患一事多亏了他,奈何现在宦官把持朝政,张大人临终之前的嘱托还望你二人替孤履行。”
说罢,示意两人看向旁边的小几,小几上摆放著一个匣子。
“其三,燕国已经是大厦将倾,到时难的还是百姓,这是孤这么些年的私库,委托给你们二人,孤知你二人碧血丹心,精忠报国,要是百姓有难,还望二位了,至于最后······。”
可否把我与母亲外祖葬在一起……
最后的话未说完,久压在喉间的腥甜顺着嘴角流了出来,人直直地倒在了榻间,昏迷不醒。
听完,二人早已是泪流满面,眼见殿下人晕倒在榻间,张怀恩急得连忙掀开帘帐去找林大夫。
刚掀开帘帐就看到了从城内找大夫回来的张二爷几人,张怀恩急得忙问:“可在城内找到大夫?”
张二爷连忙把赶在后头气喘吁吁的老大夫和孟随欢推出来,“大哥,找到了,大夫在这里!”
看到跟在老大夫后头的小孩儿,张怀恩只以为是帮忙打下手的,并没有多想,急忙迎了进来。
随从很快把熏染过药味的绢布拿过来,示意大家把其蒙在口鼻处。
孟随欢戴好后随老大夫进去,一路上听了张二爷描述的病情,心中虽已经有了判断,可是在看到榻上少年被病痛折磨的模样后,她也忍不住的感到诧异。
脸色惨白,昏迷不醒,身上穿的白绸衣已经被身上伤口溢出的鲜血染红,要不是胸膛上还有微弱的起伏,仿佛下一秒就要被死神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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