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手间的镜面映出林观潮苍白的脸。水流哗哗作响,她垂著头,机械地搓洗著自己的手腕,那里的皮肤已经泛红发烫。
冷水溅到她的衬衫领口,凉意顺着脖颈滑下,她却浑然不觉。
过了很久,林观潮才抬起头。镜中的她眼眶微红,唇色淡得几乎看不见,只有睫毛还是湿的,不知道是溅上的水珠,还是别的什么。她深深呼出一口气,关掉了水龙头。 林观潮盯着镜中的自己,突然想起来嘉德面试的那一天——也是在这样的镜子前,她仔细盘起头发,第一次作为一个职业女性穿上正装。
她那个时候也在担心,担心自己不够稳重,担心自己无法顺利通过面试,担心自己无法成为一个合格的老师。
而现在,镜中的她依然穿着得体的衬衫和西装裙,发髻一丝不苟,可眼底却只有疲惫。
嘉德曾经给过她最美好的幻想——它给她看过花信风至、四季流转、少年的成长和赤诚……
可如今它撕开伪装,把最肮脏的一面赤裸裸地展露在她面前:权力、欲望、算计,以及对她职业尊严的彻底践踏。
更残酷的是,这一切,并不是第一天存在,而是一直存在,从未曾改变过。
直到这一刻,林观潮才意识到,宴彦的遭遇不过是冰山一角——因为他是主角,这冰山一角或许迟早会融化。而水面之下的部分,则会在年复一年的严寒中被冻成深黑色的坚冰。
嘉德啊,它的确一直都是【任务背景】中所描述的那个“贵族学校”。
这里很安静,甚至能听到楼外不知何处的鸟鸣。
林观潮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底忽然浮现出一片幽蓝色的微光——时隔数月,她终于再次调出了系统界面。
【日常任务进度m/n(统计中)】
【剧情任务进度100%】
冰冷的数字悬浮在视野中,像一场无声的审判。
“现在放弃……并不算半途而废吧?”她轻声问镜中的自己。
“只是因为我真的,无法再继续走下来了。”
良久,寂静的空间中传来两句低语。
-
林观潮本想同方雷告别,可是她回办公室的时候方雷并不在。
方雷的办公桌总是收拾得很整齐——教案摞在左侧,保温杯底下垫著自己做的防烫垫,电脑屏幕暗着。桌上日历翻到校庆那天的页面,角落里用红笔圈出的"文艺汇演"四个字已经褪色。
但这样也好。她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自己的决定,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方雷可能会露出的、那种了然又痛心的表情。
她昨天还同他说过,让他相信她。
林观潮站在自己的工位前,手指轻轻抚过桌面上那支刻着"A01"的钢笔——是她送给学生们的礼物,这一支是属于她自己的。因为她也是A01班的一员。
物理教研组在三楼,A01班的教室在五楼,林观潮没有去和A01班的同学们告别,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们。
钢笔被轻轻放回笔筒,就像她在这里的时光,终究要归于原位。
-
教师公寓的门锁发出熟悉的咔哒声。
"囡囡?"奶奶从房间摇著轮椅出来,"怎么这个点回来了?"
林观潮张了张嘴,突然发现自己的声音哽在喉咙里。她快步走过去,把脸埋在奶奶瘦弱的肩膀上。老人身上淡淡的药香和油烟味交织在一起,成了此刻最安心的气息。
"哎哟,这是怎么了?"奶奶粗糙的手掌拍着她的背,"谁欺负我们家囡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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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透过纱帘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晃动的光斑。林观潮死死咬住嘴唇,把眼泪憋回去。她不能哭,至少不能在奶奶面前。
"没事,"她勉强扯出笑容,"就是……有点想奶奶了。"
林观潮小心地藏起发红的眼睛,她推开阳台的门,拨通了关务行的电话。
"喂?"电话那头传来沉稳的男声,背景音里隐约能听见警用对讲机的杂音。
"哥......"她望着远处嘉德学院的灯火,声音有些发抖,"我想辞职。"
电话那头的关务行沉默了三秒。林观潮能听见他那边传来警局特有的嘈杂背景音,还有他骤然变得紧绷的呼吸。
"出什么事了?"关务行的声音瞬间绷紧,"有人为难你?"
夜风吹散了她未出口的解释。远处嘉德学院的钟楼亮着灯,像只永不闭合的眼睛。
"现在不想说。"林观潮的指甲陷入掌心,"但我想离开。"
关务行的叹息混著电流声传来:"好。"
没有追问,没有劝解,只有一句:"我马上过来接你和奶奶。等我,我正在噷班,马上过去。"
"不用!"她急忙阻止,"我......我只是需要有人支持我的决定。"
“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但是你让我什么都不做,我就能安心了吗?——记得和奶奶先垫垫肚子,我马上去接你们回家。”
他的最后一句话几乎让她哽咽出声。
-
关务行的车停在嘉德学院后门时,路灯刚亮起不久。
林观潮和奶奶等在银杏树下。
关务光几乎是跳着从车里冲出来的。少年校服外套大敞着,露出里面皱巴巴的T恤,头发乱糟糟地支棱著。
"潮姐!"他一把接过她手里的东西,指尖碰到她冰凉的手背时突然僵住。
关务行沉默地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肩上。藏青色的布料还带着淡淡的体温。
"先回家。"关务行拉开车门,声音比平时低沉。
奶奶的鼾声从里屋传来时,三人围坐在厨房的小餐桌旁,暖黄的灯光下,林观潮终于说出了这段时间的遭遇。
关务光的拳头越攥越紧,指节发白;关务行则全程沉默地记录,只有钢笔尖偶尔在纸上顿住的墨点泄露了他的愤怒。
"......所以现在,"林观潮摩挲著茶杯,"我想辞职。"
"辞!必须辞!"关务光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潮姐,还有报案,必须让这些人得到应有的惩罚!"
"会影响到你哥的。"林观潮看向关务行,"你刚调去刑侦队……"
"傻话。"关务行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如果我当警察连你都保护不了,不如趁早脱了这身警服!"
关务行的钢笔指著记事本,第一次以完全强势地姿态和林观潮说:"明天早上八点,我陪你去局里做正式笔录。"
“现在,都先去休息吧。”关务行继续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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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观潮久久没有睡着,她起身,将已经打好腹稿的辞职信敲了出来。
深夜0点56分,电脑屏幕的冷光映在她脸上,邮箱界面显示【辞职信-已发送】,收件人是嘉德人事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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