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铭站定，这才看见上官云手里有一柄三尺长剑，剑锋凛冽，散发着幽幽的光芒。上官云一剑未中，先是疑惑，又是一剑朝陆铭所站的地方劈了过来，似乎能察觉到陆铭的所在。陆铭暗道一声“果真不是幻境！”连连后退，因为他现在处于一种‘随心所欲’的状态，心念一动就能移开百来丈，不管上官云的剑如何快，也追不上陆铭的意念。

三剑过后，已经将树杈斩断无数，雪地里翻出来新鲜的泥土。

陆铭退出了百丈的距离，也脱离了上官云的感知。

右边的青年疑惑道：“先生？”

上官云皱了皱眉，再细细感应，竟然一无所获，似乎之前出现的是错觉。但法家的真诀十分严谨，讲究对错分明，他修炼到这种境地绝不会出现偏差，更不会出现幻觉。他朝四周看去，并没有察觉到任何奇怪的鬼气和妖气，平生第一次产生了动摇。只是片刻，上官云又镇定心思，心想一定是对方被剑气逼走了。他转头对众人说道：“应该是退走了，我们继续往山中赶路。”

那青年惊讶道：“对方什么来历，竟能避过先生的攻击？”那猎户道：“是不是那掳人的妖怪？”上官云摇头道：“不像是妖，反而有一丝诡谲之气，想来是山中的草木精灵见了我等，出来窥看罢了。”那猎户松了口气，但青年却有些惊骇。

三人并未耽搁，继续往山中赶路。

陆铭不敢离得太近，只是远远的跟着。又过片刻，等最后一点光晕落下山头，变得黑漆漆的。上官云等人忽然兜住马，那猎户道：“有脚印！”翻身下来查看脚印，见地面有一串小童的脚印，虽然很模糊了，但也能分辨出来。

上官云道：“顺着脚印寻找。”

那猎户应了一声，在前方引路。上官云和那青年则在后面跟着，往前大约走了一里，那猎户忽然停住了脚步，只见雪地里有半只小童的布鞋，似乎被狼啃食了一般。那猎户惊道：“……这！”心中有十分不好的预感，不管是遇到狼还是妖怪，臻老太爷的孙儿恐怕都性命不保了。

“将鞋拿来。”

上官云说道。

猎户把鞋拿了过来，只见上官云默念“追云逐月”，眼中慢慢亮起了清冷的光芒。此时布鞋在他眼中也泛起一股浑浊的气息，他朝地面看去，见一条浑浊的雾气弥漫出来，往林中深处去了。这浑浊之气凝儿不散，想必食人的妖怪距此不远。上官云让猎户留下，然后对那青年道：“那妖就在前方不远处，你我下马前行。”

二人下了马，齐齐拔出剑来。

陆铭在高空中，怕上官云对自己出手，连忙又飞高了一些。

两人往林子深处走了没多久，便遇到一个山洞。黑漆漆的洞口，里面还能听到喘息声。上官云立刻止步，往洞中一剑斩了进去，只听巨大的嘶吼声，伴随着土崩瓦解的声音，里面滚出来一只浑身长毛的牛头怪物。那怪物有一丈高，手持钢叉，脚下是一对厚重的蹄子。此怪力大无穷，猛地窜出山洞，劈头就往二人中间砸过来。

钢叉落地，一声巨响，伴随着树干倒塌的声音。

那青年大骇，不停地挥舞长剑挡开石子，上官云道：“这妖体型大，不可小觑，你左右游走别被击中了，我来牵制正面。”说罢解开白玉腰带，往半空抛去。只见那腰带迎风便长，在一声“正灵锁链”的呼呵中化作一个巨大的枷锁，将怪物捆了个结实。

那怪力大无穷，死命的挣扎，铮得铁链咯咯作响。

上官云拔出长剑，奔上前直斩脚踝，和那青年互相砍断了妖怪的双脚。那怪顿时一阵痉挛跪倒在了地上，它体型巨大，险些砸伤了两人。二人齐齐退开数尺，剑锋倒转过来，一左一右插进了怪物的眼睛。

上官云手腕一抖，剑锋灌颅而出，那妖怪挣扎几下就不动了。

那青年似乎是第一次除妖，十分紧张，握剑的手隐隐的在颤抖。上官云拔出剑来，说道：“妖怪已死！”那青年赞叹道：“先生果真厉害！”上官云转头看向山洞，皱眉道：“只是这妖将洞口弄塌了，无法进去探查，也不知有没有活人……”

那青年道：“这妖穷凶极恶，怕是很难有活口，先生不必自责。”

洞口坍塌成这副模样，即便有人也活不成了。两人商议片刻，即刻转身往回走。等遇见了猎户，就把除妖的经过说了。那猎户十分惊骇，同时也因为没找到活口有些悲伤。一行人就此折返回去，打算先回营丘在做计较。

陆铭在高空中目睹了一切，等上官云走了，这才飞下来去查看妖怪的身躯。见它头生三角，眼珠子早已被剑锋贯穿，正咕咕的冒着血水。沉吟片刻，不由得心想：“这怪物力大无穷，没想到也被上官云杀了，看来真诀的威力绝不是武力能相比的……”又想起当日在赵家庄见到的偃甲机关术，似乎比真诀差了许多。那种人力催动的偃甲很难对付这种庞然大物。

陆铭看了一会儿，见怪物确实死透了，这才解除了术法，从房中醒了过来。

转眼看去，夜色如墨，隔壁一盏昏黄的灯光若隐若现，想必是上官云的夫人在等夫君回来。从这里到长音山有五十里，一来一回恐怕要到明日早晨了。陆铭站起身，走到了隔壁。

上官夫人听见脚步声，先是欢喜，等见到陆铭的时候又有点失望，她转而惊讶道：“深更半夜的，你怎的还不去睡？明日打瞌睡，又要被先生教训了。”显然她也常常从上官云那儿听说陆铭的事情。她面容十分秀丽，想必年轻的时候是一个美人。

陆铭回道：“先生去除妖，去长音山一来一回最迟要明日早晨，夫人也早些睡吧。”上官夫人这才醒觉陆铭是来宽慰她的，顿时展颜一笑：“你倒是懂事……你去睡吧，他出门斩妖，我也该等一等他的。”

“那……我便睡去了。”

陆铭拜了一下，正要离开，忽然瞧见案前摆着一本书，仔细看去，上面写着“除妖记”，不由得好奇道：“这是……上官先生除妖的记录？竟有这么多？”上官夫人点头道：“确实是夫君的除妖记录，林林总总，有五十一个了。”陆铭连忙道：“能不能借我看看？”上官夫人点道：“拿去看罢，你这年纪的小童确实对这个有兴趣。”

陆铭拿过来书本，随便翻看几页，发现都是些妖怪的记录。有善变的狐妖，难缠的蛇精，还有一些懂得幻术的厉害妖怪，甚至能遇到修炼了术法的大妖。这里面有些妖怪是上官云独自一人斩杀的，有些是和别人一起围剿的。陆铭看得目不转睛，没想到世间竟有如此多种类的妖怪，如今想来，当初在赵家庄附近遇到的只是两只未开化的小妖罢了。这书中每一笔记录都有插图，还画出了妖怪所用的武器，叫人看得十分入神。

他翻看了一会儿，等翻到最后一页，忽然怔住了：这里面画了一只头生三角的牛头怪，身高一丈，手持钢叉……

“咦？这书中所写，为何……”

陆铭皱起眉头，忽而对上官夫人问道：“这牛头怪是何时所杀？”上官夫人道：“三年前。”陆铭心中更加疑惑，猛地往前面翻阅起来，发现每一种妖怪都没有重复的，仅仅是最后一页的牛头怪竟然出现了两只，而且形态、相貌和武器也一模一样。他顿时心里有种诡异的感觉，连忙再看，书中所写“牛头怪力大无穷，一剑斩入山洞，逼其显出真身……斩其双脚，刺瞎双目，杀之。”种种战斗的细节，竟然和之前所见分毫不差……唯一的区别是书中写了四人去除妖，而陆铭只见到三人，除去带路的猎户，严格来说只有两个人。

“怎么回事？”

陆铭合上书本，心中诡异的感觉更加强烈，连忙告辞一声，回了屋子。他把门窗反锁，调动‘真如幻令’，须臾间觉得轻飘飘的飞上了云端。辨认了方向，即刻往长音山飞去。不多时，就抵达了之前斩杀牛头怪的地方，然而让陆铭震惊的是，现场没有半点破坏的痕迹，一点鲜血也没见到。随后，他发现远处有什么东西挂在树梢，模样古怪，连忙飞过去查看。这一看，顿时窒息了：这树上正挂着上官云的无头尸体，旁边是一滩污血，和许多碎肉残渣。那些碎肉中夹杂了猎户和青年的衣服，想必二人也死透了。

林中一股寒风飘过，冷飕飕的。

陆铭打了个冷颤，他朝四周望去，总觉得黑暗中藏匿了什么猛兽，似乎会随时扑过来一般。忽的，天空上风起云卷，一个巨大的影子拔地而起，身如高峰，一双巨大的眼睛悬挂在天空，就像上古神驰注视着陆铭。它低下头，静静的看着陆铭，猩红的双目中看不出喜怒，只是一瞬不瞬的盯着他，似乎在思考陆铭到底是什么，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妖……怪！”

陆铭豁然起身，飞到了九天之上，和这庞然巨物四目相对。那怪很是诧异，往后退了一步，它移动起来就像是高山，看似一步，其实已经远离了十里。它试探性的伸出爪子，朝陆铭射出一缕黑气。它想知道陆铭是什么，为何出现在这里，是比它强还是弱？

‘真如幻令’，如梦似幻，叫它分不清陆铭的虚实。

此时陆铭也惊醒了过来，眼见黑雾袭来，连忙解除了术法，惊醒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