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铭睁开双眼，惊得一身冷汗。

那怪物如此巨大，甚至比长音山还庞大，它是怎么藏在山林里的？

此时屋外缓缓的亮了起来，到了早晨。陆铭连忙冲出屋外，朝东北方向看去，见清晨的雾气中一股朦胧的白云笼罩着长音山，看不真切，但也没见到什么堪比天地的巨兽。

之前所见到底是真是假？

上官云是生是死？

陆铭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全靠上官云接济，对这个亦师亦父的人十分尊敬。当下一想起上官云的无头尸体，心中十分悲痛。他站在院子里怔怔出神。忽的，有人在旁喊道：“大清早的，不穿鞋就出来了？”

转过头去，发现是上官夫人，她正倚在门边看着陆铭。她眼中有些疲惫，时不时的朝营丘的城门口看去，似乎在等上官云回来：按照行程来算，如果除妖顺利上官云也应该回来了。

陆铭低声应了一声，回屋穿戴整齐了。

等出来的时候，上官夫人又招呼陆铭吃了一些东西。陆铭全程都没有说话，因为不敢开口，他已经预测到了事情的绝大部分，但更不敢胡乱说出来。

…………

时间一晃，到了傍晚。

今日的营丘格外宁静，城池里飘起了袅袅炊烟。因为上官云不在，正心武堂里的学生又轻松的渡过了一天。秦玉、尚德几人围坐在一起闲话了半日，只修炼了半日的剑术。陆铭则一直没说话，也没有修炼真诀，而是默默的靠在墙边。期间听到学生们问起“先生怎么还不回来？”，“先生是不是有事耽搁了？”之类的。

陆铭因为住在上官云家，也被人问得最多，但根本没法回答。到了傍晚，等众人全都走了，他才一个人默默的走出正心武堂。

夕阳下，武堂的牌匾显得异常古朴，摇摇欲坠。

“自从修炼以来，每每看到一些荒诞的幻觉，希望这次也是幻觉吧……”

陆铭叹息一声，将正心武堂的大门栓好，又是一声叹息。

忽的，有人在他背后问道：“先生是不是出事了？”陆铭一转头，见到一个身姿窈窕的少女，手握剑柄，站在杨柳树下。她双眉似剑，虽然只有十五岁，但眉宇间已经透露出一股严正之气，隐隐的逼得人不得不说实话。她叫柳韵书，是武堂内一个默默无闻的人，从来不与人说话，也从来不和人起冲突，她在武堂内就像一个影子似的，但没想到她今日主动和陆铭说话了。

陆铭怔了一下，摇了摇头：“无凭无据，勿要乱说！”

柳韵书把剑换在左手，欺近几步，皱眉道：“先生与你十分亲近，但你这人却一副优柔寡断的模样，实在不配当先生的学生。我们法家的修炼，讲究对错分明，你却一再迟疑。既然是一个优柔寡断之人，又何必苦心的来正心武堂？”言语激烈，已经是在逼问了。

若是之前有人这么和自己说话，陆铭一定很生气，但今日他不想计较：“此去长音山，一来一回就要12个时辰，先生去了也才十八个时辰，想必有事耽搁……”

柳韵书道：“说实话！”

陆铭依旧道：“我并不懂千里观察之术，也不懂推演之法，并不清楚先生如何了。”

柳韵书皱了皱眉，忽然道：“明日！明日一早，如果先生还未出现，我将带人去长音山寻他。”说罢就转身走了。她的行事作风就像一柄利刃，说出来的话就一定会做到。

陆铭追上去，阻拦道：“慢着！先生让我们在此修炼，勿要乱走，你……”

柳韵书嘲讽道：“你将门栓反锁，明日咱们也进不了武堂了，还修炼什么？”

陆铭一愣，转身看去，发现自己竟然真的把武堂反锁了，似乎要从此关了武堂一样。怎么会这样？陆铭心想一定是他认定先生已死，心思混乱之下把武堂反锁了，没想到竟干出这等蠢事！他连忙道：“我是手误，这就把门栓拆了。”

柳韵书摇了摇头：“你不敢去，便留在此处，没人逼你一起同去。”

陆铭在幻境中见到那种堪比天地的巨大妖怪，哪里还敢去送死，也不希望她去送死，连忙道：“若是先生不敌那妖怪，你带人去也打不过，何必枉送性命？”

柳韵书听了这句话，终于转头看向陆铭：“你这么说，我终于确定先生出事了！”闭上眼睛片刻，睫毛闪动，等重新睁开的时候已经变得坚定，“明日一早，我会将事情和大家说明，去与不去，全凭自己。”

陆铭：“喂！你……”

柳韵书已经走了。

夕阳下，陆铭的影子被拉得老长。他思索片刻，心想一定不能让这帮人去送死，如果上官云真的被杀了，那他的学生一定是他宝贵的念想，决不能枉送了性命。他立刻折返回了上官云家，见上官夫人依旧翘首以盼，已经有了八分猜测：上官云应该真的死了。

因为距离遥远，就算派人去查探也要一日之后才有回音，而且那山中藏了厉害的妖怪，去查探的人恐怕也活不成。

如今成了彻底的‘杳无音讯’。

陆铭对上官夫人道：“先生久不回来，想必夫人也很担心，不知在营丘还有哪些厉害的人物？我去求求，或许能求他走一趟，弄清先生到底被何事耽搁了。”

上官夫人低声回道：“营丘城中，和我法家有关联的只有一个杨层，他是夫君的学生，早年去镐京当过两年差，后来回了营丘述职。但我今日去打听，原来杨层也和夫君一起去了长音山……你也不必太忧心，杨层既然一起同去，想必没有大麻烦。”

陆铭摇头道：“我要去寻先生，若有高手援助最好，否则明日一早我便出发。”

“啊？你……不能去！”

陆铭道：“武堂的学生都商量好了，去也要去，不去也要去，没人能阻拦。我此来只是通知夫人一声。”

上官夫人并没有修炼真诀，只是个普通人，大概是因为她没办法做到法家的“心如横一”。她此时听闻众人要去支援上官云，心中十分担忧。可她也知道法家的学生和上官云一个脾气，说出来，就一定会做到。她思索片刻，忙说道：“墨家有一位庄华，听闻他在阵法一道十分擅长，不似夫君喜爱钻研剑术，或许……找一个不同专长的人去瞧瞧也好……”说着已经打定主意，让陆铭先去休息，而她则彻夜去拜访庄华了。

…………

一夜过去。

第二日早晨众学生在正心武堂门口集合，因为门又被反锁了。这次并不是陆铭锁的，而是柳韵书特地把门反锁，不让众人进屋。正当众人吵吵嚷嚷的时候，迟迟而来的柳韵书开口说道：“今早我见先生的夫人去请墨家的庄华助阵，想必先生遇到了极大的麻烦，所以我决定一起去助阵，你们怎么说？”

“先生修为极深，怎么会遇到麻烦？”

“哪个妖怪能打赢先生？”

“墨家？不是那个擅长机关术的吗？我们法家还需请别家人来帮忙？”

柳韵书平日一言不发，给人一处难以相处的冷漠，故而这次开口显得愈发高冷：“去与不去，你们自行决定！”

“……若是先生都敌不过，我们怎么可能……”

柳韵书又道：“这次确实凶险，可能会丧命，修为不高的自行退去，不要枉送了性命！”众人全朝秦玉看去，因为按照平时表现的来看，秦玉的综合实力是最强的，如果连他也退缩了那就没人敢去了。

“……我去！”

秦玉也有些惧怕，但这么多人看着自己，总不能退缩。

随后尚德也说道：“我也去。”

“我们也去！”

另有两个年级偏大的少年站了出来，他们分别是金平和车志，两人都长得十分魁梧，光凭力气肯定是他们第一。还有一位少女也点了点头，她名唤祁英，只有十四岁的模样。

众人年级都不大，显得十分冲动。既然有人带头，后面起哄要加入的人也变多了。谁知此时柳韵书一剑出鞘，将几个闹哄哄说话的人全都割破了袖口。她收剑回来，从头到尾一气呵成，众人甚至都没反应过来。柳韵书道：“人数够了，剩下的修为不足，去了也没有用处！”

众人全都闭上了嘴巴，也露出震惊之色。

“别忘了，还要算上我。”

此时陆铭才姗姗来迟，而且穿戴整齐，骑马而来。柳韵书有些惊讶，随后看到陆铭身边一位戴着披风的男子，他便是庄华了。庄华哈哈一笑，道：“上官云的学生，果然比一般的更好些，不像儒家那一帮书生为了一点小事就吵吵闹闹，遇到这种要命的事儿肯定是一通‘之乎者也’吵个没完了。”

柳韵书上前拜道：“庄华前辈，多谢援手。”

庄华点了点头，正色道：“事不宜迟，要去这就出发，再耽搁恐怕就真要给上官云那小子收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