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章 小鹿 程砚 十一(1 / 1)

———对峙&别离——

程家书房。

程父的钢笔在文件上划出优雅的弧线,连叹息都带着长辈的忧心:"砚砚,你最近总往档案室跑,是在找什么?"

程砚的指节在阴影里绷紧,指节泛白。

程父笑了笑,像是个纵容儿子的好父亲:"英国那边已经安排好了,学校、住处,都已打点妥当。"他指尖轻叩红木桌面,声音温和却不容反驳。

程砚站在阴影里,半边脸被窗外暮色吞噬:"我不去。"嗓音冷得像淬了冰。

"你成绩优异,出国深造对你将来有好处,赵局的千金和你一个学校,彼此也有个照应。"程父早有预料般笑了笑,语气微妙地停顿,

"况且,我和你婉姨的事已经定了。以后......"他意味深长地拖长尾音,"你和小鹿就是兄妹,这样也好,免得你总惦记着。"

程砚的瞳孔猛地收缩,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他从未想过,自己深藏多年的情愫,早已被父亲洞悉。

"怎么?很惊讶?"程父缓缓起身,踱步到窗前,指尖轻轻敲击著玻璃——

"你每次看小鹿的眼神——"他忽然转身,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冷笑,"就像二十年前,我在评弹团后台第一次见到婉儿时一样。"

程砚的指节捏得咯咯作响。

那些被刻意忽略的细节突然清晰——

父亲若有所思的目光,在他替小鹿系鞋带时;父亲意味深长的笑容,在他背着小鹿回家时。

"那孩子确实招人疼。"程父的声音突然放柔,像在回味什么,"特别是哭起来的时候,眼睛红红的,像只小兔子......"

"闭嘴!"程砚猛地将文件扫落在地。

纸张纷飞间,露出底下压着的照片——小鹿十五岁生日时,他偷拍的侧脸。

程父不慌不忙地弯腰,拾起那张照片:"多好的姑娘啊..."他的拇指轻轻摩挲过相片里小鹿的笑颜——

"可惜,砚砚,你是爸爸的独子,爸爸不会害你。你是要往上走的人。你和小鹿,不可能。"

空气骤然凝固。

程砚抬头,眼底翻涌著压抑多年的风暴:"为什么不可能?"

他向前一步,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带血,"就像鹿叔叔不可能活着回来?就像你等我妈没用了就不可能活过三十五岁?"

"啪!"

"你胡说些什么!"

程父的巴掌狠狠甩在程砚脸上,局长戒指在他颧骨划出血痕。少年偏著头,舌尖顶了顶口腔的血腥味,低低笑了。

"胡说?"程砚抹去嘴角血迹,将染血的勘探报告拍在桌上,"误差三公里,正好是塌方区。"

"至于我妈——"他一把攥住程父的领带,"血检单上砷含量超标三十倍。你当年怎么说的?治头疼的药?"

程父脸色铁青,猛地推开他:"放肆!"

程砚踉跄后退撞翻书架。古籍散落,露出藏着的木盒——鹿爸的袖扣、染血衬衫碎片、蓝闪蝶的残翼,烧掉半形的矿区地图。

原来程砚的密码早就被发现!此刻木盒大敞的模样,分明是有人故意将它摆成即将被发现的姿态——像猎人在陷阱旁留下挑衅的脚印。

"哼,你以为这算什么证据!"程父突然冷笑,皮鞋碾过散落的地图,焦黑的边角在他脚下碎裂成灰,"几片破布,半张废纸,还有死虫子翅膀?"他弯腰拾起蓝闪蝶残翼,对着灯光一捻,磷粉便雪花般落进垃圾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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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怒的?父突然轻笑:"知道为什么专家组全票通过滇西矿产的那份报告?"他慢条斯理翻开扉页——

"重大事故...总需要有人负责。"指尖抚过鹿爸的签名,"多亏你鹿叔叔主动请缨复核......"

钢笔尖狠狠戳进涂改的坐标点,墨汁晕染成黑洞。

"至于你妈妈......"?父从相框后抽出泛黄药方,"她那些偏方啊......"叹息轻得像羽毛,"我这个丈夫...拦不住啊。"

?砚瞳孔骤缩——药方落款是母亲最信任的老中医,笔迹却与父亲七分相似。

"我会查清楚。"?砚喘著粗气,眼神淬毒,"等我回来——一个都不会放过。"

?父突然笑了,慢条斯理地整理著领带,手指抚过真丝面料上暗纹的紫藤花图案。他嘴角的弧度恰到好处,却让整个书房的温度骤然降至冰点。

"就算爸爸认罪,你以为能威胁我?"他轻笑着,从抽屉里取出一份文件,像扔一张废纸般轻飘飘地甩在红木桌面上。

?砚低头,瞳孔猛地收缩——是小鹿的学籍档案,最上面赫然是一张盖著市教育局公章的"精神状况评估表"。

评估日结论栏刺目地写着:"疑似创伤后应激障碍伴解离症状,建议密切观察"。

"你......"?砚的指尖掐进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渗出。

?父不紧不慢地又甩出一沓照片。

照片像雪片般散落,每一张都像一把?扎进?砚心里——

12岁的小鹿穿着沾满泥土的睡裙,蹲在紫藤架下机械地挖著土坑,眼神空洞得像具人偶;深夜的监控画面里,她抱着父亲的旧衬衫蜷缩在衣柜里;还有一张特写,她纤细的手腕上全是泥土和血痕,却仍固执地抠著紫藤枯萎的根系。

"她到现在偶尔还会半夜去挖那株死紫藤..."?父的声音突然放轻,像在讲述一个伤感的童话——

"多可怜的精神状态啊。医生说,这是典型的病理性哀悼反应。"

书桌上的台灯突然闪烁了一下,?父的影子在墙面上扭曲变形。

他俯身凑近儿子,身上那股常年不散的檀香味混著权力的腐臭扑面而来:"如果继续恶化,爸爸为了她好,也只能送去青山精神病院治疗了。你知道的,那里有最好的......"

"你敢!"?砚猛地抬头,眼睛血红得像要滴出血来。他一把掀翻整张红木书桌,笔墨纸砚哗啦啦砸在地上。

墨水瓶碎裂,黑色墨汁如毒蛇般在地毯上蜿蜒,正好淹没了那些照片中小鹿的脸。

少年无力的盯着那团墨渍,忽然想起小鹿十三生日那晚。她蹲在紫藤架下挖土,月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那时他站在二楼窗前,手里攥著刚找到的母亲遗书,突然明白了什么叫作万箭穿心。

"砚砚。"?父的声音突然放得很轻,像小时候给他读睡前故事——

"你知道最讽刺的是什么吗?"钢笔轻轻点着小鹿照片里空洞的眼睛,"就算你查清所有真相——你敢让她知道吗?"

"你觉得小鹿还会喜欢一个杀人凶手的儿子?"

"如果她知道......"钢笔尖突然刺穿照片里小鹿的脸,"最爱的砚哥哥的爸爸,不仅害死她父亲,还每晚睡在她妈妈床上......"声音轻柔得像在讲故事,"你觉得她会不会从临川中学天台跳下去?"

?砚的胃里翻涌著血腥气。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正站在悬崖边上——往前一步是血海深仇,退后一步是万丈深渊。而小鹿就悬在崖边那根蛛丝上,轻轻一碰就会坠入永夜。

"其实你早就明白了不是吗?"动作温柔得像在整理新郎的胸花,"有些真相......"他凑近?砚耳边轻语,"比谎言更残忍。"

"下周一飞伦敦。"

"记住——"他亲手为儿子整理染血的衣领,声音温柔如哄幼时吃药,"从今往后,小鹿就是你亲妹妹。"

窗外惊雷炸响,照亮书柜玻璃映出的两张脸——一张狰狞如恶鬼,一张苍白如死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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