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如许指尖绞著松垮的衣带:“夫君给的?药金贵得很——”
她足尖顺着他的小腿缓缓攀援而上,在膝窝处勾了勾,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地戏弄,轻声道:“我怕糟蹋了,便埋在院中老槐树下,日日浇灌三遍晨露。”
话音未落,她的腰肢贴近,软若无骨,温香倏地缠上他的腰腹,仰头凑近他喉结,气息若有似无地拂过:“那药我吃得够多了,连骨头缝里都透着气味,不信,你闻闻……”
黎深眸色微敛,目光沉沉落在她唇角,嗅不出任何药香,反倒被她这番话勾起了某些模糊的记忆——
婚前,在道观后山,微风拂过松林,她踮起脚尖,初次碰唇的滋味,似清露似晨雾,带着一点他未曾尝过的甜意。
如今再想,竟已记不真切了。
“闻不到。”他嗓音低哑,尾音微沉,“尝尝便知。”
他不疾不徐地俯身,鼻息与她交缠,停留在一线之隔的地方,却不曾擅自越界,显然是在等她的应允。
安如许怔忡片刻,才后知后觉——他竟在征求自己的同意。
一时间竟有些无语。
点头吧,未必发自真心;不点头吧,有点说不过去。
她吸了口气,脖颈贴在冰冷的枕席上,身前却是炽热气息萦绕,黎深的发丝垂落,拂过她的眉心,如羽毛撩拨,心头泛起微妙的痒意。
她盯着他深不见底的眸色,忽而低声一笑,倏地伸手扣住他的后颈,怀着舍生取义的决心猛地凑近——
动作太快,甚至未曾拿捏好力度,猝不及防间,竟撞上了他的齿间!
轻微的磕碰声在静夜里清晰可闻。
安如许:“……”
黎深:“……”
两人同时一顿。
她迅速侧头避开,装作无事发生一般,语调懒懒:“尝了,睡觉吧。”
黎深盯着她侧开的脸,指腹缓缓拭过唇角,触到一点温热的湿意——竟是被磕出了血。
他轻嗤一声,抬手按了按眉心。
方才那点旖旎,此刻尽数散尽。
她仍是一如既往地狡猾、滑不留手,似乎哪怕靠近,也能迅速抽身而退,不愿被他真正捉住。
他不曾逼她做过什么,唯独那药丸,是他曾又哄又骗,逼她服下的。
重生前,安如许对他是信任的,哪怕她分辨不清其中的药性,却从未质疑过他。
可如今不同了。
她不再信任任何人递来的不明药物,甚至连他给的,也弃之如敝履。
这一夜,两人皆未安眠。
安如许翻来覆去,心思始终停驻在那瓶药丸上,思索著黎深此番试探的意味。
而黎深,则是困在无休无止的梦魇之中。
——漆黑的灵堂,白幡低垂,烛火摇曳不定,映得整座厅堂忽明忽暗。
哭嚎声此起彼伏,裹挟著闹骂与喧嚣,仿佛无形的气流,在他耳边盘旋不散。
红木棺椁横陈于前,漆色幽深,棺盖紧闭。
黎深跪坐在地,指尖发颤,却又不受控制地朝棺材伸去,骨节泛白,关节微微作响。
他不知棺中之人是谁,脑海混沌一片,可胸膛深处的窒息感却撕裂着他的神经,逼迫着他探寻真相。
可是——
他指尖即将触上棺盖时,天地骤然一变。
整个灵堂如同倒退的画卷,急速向后抽离,而棺材亦随之远去。
他伸长手臂,奋力去抓,陡然发现,无论他如何挣扎,棺材始终与他相隔一指之距。
那短短的距离,仿佛天堑。
他奔跑,他撕裂喉咙呼喊,可脚步如陷泥沼,愈是挣扎,愈是无力。
疲惫如附骨之疽,自梦境深处漫延而来,将他的筋骨抽空,一丝一缕,侵蚀入现实的血肉。
梦魇沉沉,黎深的眉头紧锁,额间细汗涔涔,指节微微蜷紧,像是握住了什么,又像是徒手攥著虚无的风。
黎深掀开眼睑时,日头正钉在雕花窗心,光影透过帘帐浮动,映得室内明暗交错。
帐外,惊春捧著铜盆走来,盆沿磕在木几上,发出一声清响。
“奴婢伺候大公子净面。”她声音柔媚,指尖绞著杏子红的汗?,眼尾微垂,耳尖染著隐约的潮红,比她衣带还艳三分。
黎深揉了揉太阳穴,眉心蹙著,睡意尚未全褪,衣襟松垮,露出半寸锁骨,肌理冷白,隐隐带着几分昨夜未散的燥意。
惊春在他身旁折身倒水,衣袖拂过,香粉的气息骤然浓了几分,缭绕鼻端。
黎深不喜这股味道,却未多言,只是偏头去看净面架上的帕子,直接拿起自己的干?,浸湿后擦拭面颊。
惊春递帕子的手僵在半空,指尖微微收紧。纵然被拒,她仍旧安于此刻的侍立,能够这般近距离地看着他,已是难得的满足。
忽然,黎深的嗓音自指间水滴滑落声中传来,冷淡而低沉:“夫人呢?”
惊春微怔,还沉浸在自己的心思里,未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啊……夫人?”她仓促应声,眼神有片刻的游离。
夫人去哪儿,她并不清楚。
自从云舒和云清掌管栖云轩,她便连说话的机会都少了许多。
黎深却没等她再答,随意掸去掌心残水,语气不咸不淡地转了话锋:“午膳可备了?”
“备了,大夫人离开时已吩咐过厨房,说要做些您爱吃的。”惊春急忙道,生怕一句话说得不对,便让他拂袖离去。
大公子已经许久不曾留在栖云轩用饭了。
如此说来,他是不是有意想要与安如许修好?
惊春心里七上八下的,反正高兴不起来。
只是她正揣测著,黎深已迈步而出,脚步不紧不慢,宽大衣摆拂过门槛,消失在午后的日光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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