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如许得存在犹如一只蓄势待发的猛虎,让他坐立难安,如芒刺背。
他翻得愈急,愈发显得慌乱,越是寻不到,心中越是焦躁。
须臾后,屋子里被他翻找了个遍,那钥匙就跟凭空消失一般。
阿稚一时语塞,连忙低头不语。
安如许则并不急于催促,她的视线缓缓落在摆放烛台的小案上,细细地扫了一眼,旋即缓步走向床边。
她的袖摆轻拂过榻侧,指尖微微一曲,毫不费力地捻起几缕红色丝线。
她将丝线摊开在掌心,目光冷静如水:“这是丝绸织物上脱落的丝线,而你的衣物皆为粗布麻料。这红丝,又是从何而来?”
阿稚愣了一瞬,旋即皱眉,似是并不觉得几缕红丝线能说明什么。
“好好想想,昨夜可有人来过你的屋中?”安如许的语气不疾不徐,每一个字都敲打在人心上,叫人无处遁形。
阿稚神色微滞,心头猛然一震,面色渐渐发白。
他原以为安如许是在怀疑自己,心跳顿时加快,连呼吸都屏住了。
半晌,他紧锁眉头,沉声道:“学生向来谨守师训,不敢逾矩半分,行事自问光明磊落,若有差池,必当坦然承认。”
安如许审视他片刻,复又问道:“钥匙,当真是换衣服的时候掉过?还是说——有人趁你不备,潜入房中,将其盗走?”
阿稚闻言,似是忽然想到了什么,神色猛然一变,急声道:“昨夜是惊春当值,她忽然对我格外热络,如今想来,确实有些可疑。”
“惊春?”安如许轻轻挑眉,目光微敛,似是思索,“药库房清闲了?如何会来值夜?”
阿稚摇头,语气不安:“我也不清楚。”
安如许眸色一沉,转身吩咐道:“归远,将惊春带来。”
归远得令,立刻朝外招手,几个护卫随即分头搜寻。
不过一炷香的工夫,这不大的医馆,竟翻了个底朝天,才将人揪出来。
事已至此,已无需多言,一切脉络清晰至极。
惊春被押到后院,一脸惊惶,衣襟凌乱,连辩解的机会都未及开口,便听安如许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冷意——
“阿霁呢?被送到哪儿去了?”
“奴婢不知大夫人在说什么?奴婢方才在药库房内睡着了,不知外间发生了什么。”
安如许早料到她会如此。
“昨日更夫曾见,有人悄悄带着阿霁溜出后门,而与你里应外合之人——是白水月,对吗?”安如许语气淡然,似是随口一问,实则已然笃定。
她睨了惊春一眼,缓缓道:“你若还想隐瞒,那便只能送官了,这世间有几个女子有机会 能下大狱走一遭的,你也算不枉此生了。”
惊春原是酝酿了满肚子的辩解,可对上安如许那笃定的目光,话到了嘴边,却像湿透的纸一般,一触即溃。
她眼圈微红,声音发颤,语调里尽是委屈:“昨夜白水月前来,言说许久不见阿霁,心中挂念,又道阿霁对她有所误会,须得当面解释清楚……”
她将自己描摹得一片天真,仿佛不过是个受人利用的可怜人。
可她心知肚明,白水月之所以找上她,绝非偶然——那日白水月来医馆时,曾亲耳听见她在背后咒骂安如许,这才生了主意。
果然,不过略施小利,她便顺水推舟,将阿霁引了出去,事情进行得顺遂非常。
她低垂著头,袖口拭了拭眼角,语气哀切:“奴婢委实不知,阿霁出去之后,竟至今未归……”
话未说完,安如许忽地一笑,笑意淡淡,透着凉意:“你当真不知阿霁被送去了何处?”
惊春有一瞬的迟疑。
她的确不知赵雪霁如今身在何处,是死是活。
最让她恐慌的,是不知该如何平息安如许的怒火。
谎话已说了无数次,不妨再编一次,只求能安然过关。
她垂眸思索,声音微微发颤:“大……大概天亮时便逃出城了……”
这话一出口,连她自己都觉得虚浮无力。
听闻这句废话,安如许静静望着她,半晌,唇角微勾:“哦?”
她缓缓抬手,对归远招了招手,轻描淡写得仿佛只是在嘱咐午饭该添些什么:“乱棍打死,丢后山喂狗。”
此话一出,满堂寂静,连归远都禁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
惊春脑海一片空白,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从前也没少使绊子,明里暗里下手,安如许从未当真对她喊打喊杀——怎会……怎会……
她猛然抬头,眼中满是惊惧,颤声道:“大、大夫人?”
转瞬之间,惊春便被人拖往后院偏僻角落,双膝擦著青砖,人几乎是被生生架走的。
她四肢发软,嘴唇哆嗦如筛糠,连句求饶的话都说不利索。
身后,安如许仍立于廊下,拢袖负手,半分表情未动。
此时,离医馆几条街外的赵宅却是另一番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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