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如许行至廊下,忽听客房中传来阵阵呜咽,脚下一顿,终是调转方向,推门而入。
屋内药气与淡淡血腥味混杂,气味刺鼻。
赵雪霁窝在榻上,眼眶红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黎觅坐在床边,手中端著药碗,耐心哄劝:“阿霁乖,喝了药便不疼了。回头带你去买糖糕吃,可好?”
奇也怪哉,这孩子平日只肯听赵雪樵一人,如今却唯黎觅之言才肯稍作安稳。
可自他伤后,性子大变,昼夜惊惧,连灯不敢熄,比廊檐上的猫儿还要胆小。
安如许望着那张哭得满是泪痕的小脸,心头也泛起不忍,只盼赵雪樵早日归来。
她拢了拢衣袖,缓步上前:“阿霁若是再不吃不喝,你兄长回来见你这般模样,岂不也要伤心?”
听到“兄长”二字,赵雪霁才缓缓抬起头来,鼻音浓重地道:“阿霁要兄长……还要见外祖母……”
黎觅接道:“薛老夫人病了,身子不便,等她好些了,定会来看你。”
“外祖母生病了……”赵雪霁喃喃念著,似是要将这句话牢牢记下,“那阿霁不怪她……但她一定要快点好起来,不然阿霁会很难过……”
安如许坐于榻边,轻轻替他掖了掖被角:“那你也得争气些,早些养好身子,莫要让你赵大哥和薛老夫人担忧。”
那孩子怔了怔,忽而扭头望向黎觅,眼神濡湿,一字一句地说:“觅儿……你喂我。”
这称呼叫得极自然,好似自幼便这般唤她。
黎觅一愣,继而笑了笑,捧著药碗凑近,道:“好,觅儿喂你。”
窗外风雨依旧,屋内却渐归安宁。
安如许趁著赵雪霁情绪渐稳,请黎深再替他诊上一回。
上回草草包扎,许多隐患未曾细察,有些病,潜藏于骨血之间,不显于表,却可致命。
这回赵雪霁出奇地乖巧,不哭不闹,虽仍怯生,却也肯听话配合。
覆伤、换药都行得顺顺当当。
只是诊脉时,黎深指腹轻按他腕脉,眉间的折子一点点深下去,半晌都没言语。
屋里空气顿时沉了些,连窗外雨声都仿佛压得低了。
安如许一看他那神情,心里“咯噔”一下,哪还顾得上旁的,赶紧跟着他一同出了屋。
檐下风雨潇潇,她低声问道:“可是诊出了什么不妥?”
黎深立于檐下,雨脚打在青石地面,碎成无数水花。
他侧过身,声音低沉如水:“他体内,有残毒未清。”
安如许一怔,片刻后才轻声问:“白水月下的?”
黎深摇首:“并非新毒,此毒埋藏日久,按脉象推测,至少已有十年。”
安如许脑子里轰地一响,脚下一虚,几乎踉跄一步。
那时赵家兄弟父母早早撒手人寰,命途多舛至此。
可偏偏还有人要往他们伤口撒盐?连两个小小孩童都不放过?
她心里发冷,一股凉意顺着脊背一路蔓延开去。
黎深侧眸看她,语声低沉而清晰:“此毒藏于脉络之间,暗蚀心神,最是阴狠。他心智受损,多半便是因此所致,若不解,久而久之,怕是连寿数也要折损几分。此等手段,极其歹毒,常人难以察觉。”
安如许上辈子没有与赵家接触过,对赵家知之甚少。
“眼下只盼著赵大哥能早日归来。”
黎深盯着她瞧了瞧:“你似乎对旁人的事都格外上心。”
这旁人指的是除他以外的人。
安如许连忙哄道:“此事可大可小,我多上点心也没错。夫君是治病救人的活菩萨,我若跟在你身边,怎好意思拖你后腿?总得机灵些,才配与你并肩不是?”
“这么说,夫人是受了我的感化。”
说来说去,还是他得功劳最大。
这也让黎深憋屈的情绪无处发泄。
安如许笑得眼睛弯弯,慢条斯理地答:“那可不是,夫君光风霁月、德行感人,我一介小妇人怎能不受熏陶?
虽然没几分真感情,可哄人的本事渐长。
黎深还是纵容她的,只道:“那也是赵家的私事,点到即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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