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 年 11 月 6 日，上午 9 点，临江县政务服务中心被初冬的寒气笼罩，玻璃大门开合间，裹挟著的冷风直灌进楼道。

土管局办公室里，高映真那肥硕的身躯像被强力胶黏在了办公椅上，整个人如同发酵过度即将胀破模具的面团，把椅子的每一寸空间都塞得满满当当。她上身套著件紧绷到快崩开扣子的短款针织衫，肚子上的赘肉像波浪般层层堆叠，从衣摆下探出头来；下身则是一条勉强裹住大腿根的紧身裤，裤缝被撑得发白，仿佛随时都会 “嘶啦” 一声爆开。

此刻，她涂著艳红指甲油、粗如香肠的手指在键盘上胡乱飞舞，每一下敲击都带着一股蛮劲，电脑屏幕上的 Excel 表格里，数据错漏?出，数字们仿佛被施了乱序魔法，横七竖八地躺在单元格里。

入职土管局都三个月了，高映真还是对专业知识一窍不通，“容积率” 和 “绿化率” 这两个概念，在她脑袋里就像两团缠成死结的乱麻，怎么都理不顺。

“小高啊，碧水湾项目的图纸看了吗？” 科长双手背在身后，踱步到她桌前，目光扫过堆满零食包装袋的桌面，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皱，出声问道。

“看了看了！” 高映真慌乱得像只被惊扰的胖仓鼠，原本就不灵活的手指忙中出错，一下按错了好几个键。

她匆忙点击滑鼠关掉淘宝页面，那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紧接着，她从抽屉里抽出一份文件，嬉皮笑脸地将文件递到科长面前，文件扉页上赫然印着《光华陶瓷环评补充协议》，和碧水湾项目压根不沾边。她浑然不觉，粗壮的胳膊肘碰翻了奶茶杯，褐色的液体如决堤的洪水，瞬间浸透文件，洇湿了赵书记那龙飞凤舞的签字。

“哎呀，不好意思！” 高映真扯著嗓子喊了一声，声音尖锐又刺耳。她一边假惺惺地道歉，一边用手胡乱地抹著文件上的奶茶，这一动作，反倒让污渍扩散得更快。

隔壁工位的王姐一直冷眼旁观，见此情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小声嘟囔道：“中专都没毕业，也不知道走了什么后门，天天在这儿出洋相。” 这话音量不大，却像一颗石子投进平静湖面，在周围同事间激起一圈圈细微的议论涟漪。

“哎哎哎，听说她是上头一个电话就塞进来了。”

“面试时她连‘建设用地许可证‘’七个字都写错了俩，最后是监察科夌科长亲自改的答卷。”

夌科长盯着高映真扯出的那份不相关的文件，又看了眼在文件上蜿蜒的奶茶渍，眉头拧成了麻花："算了算了，我找别人帮我拿。"

高映真看着夌科长转身的背影，故意将湿漉漉的文件摔进抽屉，震得整个办公桌都跟着晃了晃。她又瘫回座椅，肥肉将椅面压出深深的凹陷。美甲划过滑鼠滚轮的声响格外刺耳，淘宝页面跳出新款貂绒大衣的推送。高映真斜睨著周围同事窃窃私语的侧脸，涂著艳红指甲油的手指重重戳著屏幕："这色差，当我色盲呢？"

屏幕冷光映着她油光满面的脸，嘴角勾起的弧度里藏着明晃晃的挑衅 —— 赵书记签批的调?还压在抽屉最底层，这张办公桌早成了她宣示主权的擂台。

政务服务中心的钢化玻璃映出高映真肥硕的身影时，正午的阳光像把钝刀，劈开 "永固" 门窗厂锈迹斑斑的铁皮大门。夌丽萍正踩着Salvatore Ferragamo 高跟鞋，鞋跟每一次撞击地面都像敲在工人心上。她裹着的貂皮大衣泛著油亮的光，下摆扫过堆积如山的镀锌钢板，惊起一阵呛人的铁锈粉尘。

"夌总，质检报告..." 车间主任抱着文件小跑上前，工装裤膝盖处还沾著昨天焊枪烧出的焦痕。他的喉结上下滚动，目光偷偷瞥向角落里那堆印着 "JG-1105" 钢印的窗框 ——"JG" 两个字母在阳光下泛著暗红，像某种见不得光的暗号。

夌丽萍从爱马仕包里掏出镶钻的化妆镜，猩红的口红在镜中裂成诡异的弧度。

"老规矩。" 她的钻石腕表磕在钢板上，迸出一串清脆的响，"抽检样品换 0.8 毫米的，发货用 0.6的。县政府大楼那批窗框报价 480 万，成本做到200 万以内！" 她突然嗤笑一声，法式美甲划过钢板表面，"赵书记签的字，哪个敢较真？"

车间深处传来焊机的刺啦声。夌丽萍突然踢开脚边的钢条，火星溅在她貂皮大衣的摆上，烫出细小的焦痕。"碧水湾楼盘的入户门，" 她压低声音，钻石耳钉晃出冷光，"钢材从北河那边拉过来，在咱们厂刷层德国进口漆，贴个 ' 工艺认证 ' 的镭射标，每扇门加个 ' 进口合格证 '，价格再翻个五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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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涂着法式美甲的手指突然掐住主任胳膊，"上个月县医院那事儿，赵书记亲自给院长打了通电话。" 她故意拉长尾音，指甲深深陷进对方皮肉，"什么小护士轻轻一撞就断了窗栏？呵，分明是想碰瓷。"

远处传送带轰鸣著吐出新一批喷好漆的 "德国工艺" 铭牌，油墨未干的字齂在焊机蓝光里扭曲成诡异的笑脸。车间主任望着那堆即将送往县政府大楼的窗框，想起上周亲眼看见质检科把 "不合格" 的标签撕成碎片。风卷著铁屑掠过车间，混著貂皮大衣的腥气，把 "机关专用" 的钢印吹得微微发烫。

下午三点的阳光像融化的黄油，淌过高家别墅的彩绘玻璃窗。高映真的父亲，高奎阳瘫在真皮沙发里，啤酒罐在雕花茶几上堆成歪斜的金字塔，最新一罐百威正顺着拉环往下淌酒，在印着 LV 花纹的桌布上洇出深色水痕。

电视里英超比赛的解说声震得水晶吊灯发颤，他却死死盯着屏幕上球员的护腿板 —— 那道血痕让他想起今早发现的，妻子衬衫领口蹭到的口红印。

玄关传来 Salvatore Ferragamo 高跟鞋的脆响时，高奎阳连拿着的啤酒罐都没放。夌丽萍裹着的貂皮大衣扫过门框，颈侧的吻痕像新鲜的伤口，在珍珠项链下泛著诡异的光。她随手甩来的钥匙串上，保时捷的盾形挂坠砸中啤酒塔，三罐百威应声倒地，金黄的泡沫溅上高奎阳的鳄鱼皮拖鞋。

"老高，碧水湾 3 号楼的钥匙。" 她猩红的指甲敲著茶几，钻戒在玻璃上划出刺耳声响，"赵书记赏了套 180 平的。"

高奎阳盯着电视里变形的足球，布满血丝的眼球在妻子身上游移。她耳后沾著的古龙水味道太熟悉了 —— 和去年赵书记办公室那场庆?宴上，混著茅台的气味一模一样。他喉结滚动两下，抓起茶几上的啤酒猛灌，啤酒沫顺着指缝流到真皮沙发上。："上周不是说好 210 平？"

"你闺女把教育局的报批文件搞丢了！" 夌丽萍冷笑，貂皮大衣里掉出张酒店房卡 "啪嗒" 躺在波斯地毯上，"赵书记连夜找关系补公章，要不是看在我的面子上..." 她故意顿住，"知足吧你，路虎的油钱还是赵书记掏的呢。"

高奎阳抓起钥匙就往外走，金属棱角在掌心硌出青白的印子。车库里的路虎揽胜泛著冷光，车牌 "江 A?6688" 在夕阳下刺得人眼疼。临江人都知道，这号段本属于赵书记小舅子名下的物流公司，后备箱里还放著永固厂去年"优秀供应商"的奖杯——镀金奖杯上赵书记的签名已经氧化发黑。

傍晚六点的土管局档案室像口密封的铁皮罐头，霉味混著高映真撕开的辣条包装，在老式日光灯下蒸腾。她肥硕的身躯卡在档案架缝隙里，粉色卫衣袖口沾满油星，咬碎面筋的声响惊得墙角老鼠 "嗖" 地窜进管道。

"这破环评协议还锁保险柜..." 她嘟囔著踹开生锈的柜门，镶钻手机壳磕在金属架上叮当作响。最新款 Gucci 老爹鞋踩住泛黄的文件袋，油亮的红油正顺着辣条丝滴落在《光华陶瓷环评补充协议》，在 "砷排放浓度" 的 "0.58mg/m?" 上绽开艳红的花。

"草！" 高映真慌忙用袖子去擦，涂抹间墨迹晕成墨团，原本的数字彻底成了团血色乌云。她将文件胡乱塞回原位，"反正也没人看..."她嘟囔著把文件塞回档案架，没注意到窗外闪过的监控探头红光。

三天后的深夜，姜雨薇对着梳妆镜调整订婚项链，碎钻在镜中折射出冷光。当她伸手拉开抽屉，那份边缘泛著辣条油渍的档案袋滑落，残缺的 "砷排放" 字样恰好映在她锁骨间的钻石吊坠上，像道即将溃烂的伤口。

深夜 11 点，赵书记私宅的鎏金座钟发出沉闷的报时。落地窗外，乌云正将月光碾成碎银，一道闪电劈开夜幕，照亮客厅墙上 "清正廉明" 的匾额 —— 墨迹被空调暖风烘得有些发皱。

夌丽萍裹着香奈儿真丝浴袍从浴室转出，发梢滴落的水珠在锁骨处汇成细流。她赤足踩过柔软的地毯，膝盖跪上床沿，赵书记攥著镶钻手机的手背突然绷紧："... 放心，永固的资质绝对没问题..." 他喉结滚动着咽下唾沫，金丝眼镜滑到鼻尖，"什么？学生家长闹事？让教育局王局长去处理！"

夌丽萍的指尖陷进赵书记发福的小腿，美甲在松弛的皮肉上按出淡粉的红痕。窗外的防盗窗突然发出刺耳的 "吱呀"—— 那批永固厂特供的 0.6 毫米薄壁钢材，在狂风中震颤如濒死的蝉翼。闪电再次劈亮夜空，将两人噷叠的影子投在墙面，与 "廉" 字匾额的残墨重叠成扭曲的符咒。

赵书记猛地挂断电话，手机甩在鹅绒被上。夌丽萍顺势贴了上去，浴袍松垮的领口露出锁骨处昨夜残留的吻痕，在闪电明灭间忽隐忽现。

暴雨声中，防盗窗的金属呻吟越来越密，混着床头柜上未接来电的震动声，像某种倒计时的丧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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