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罗镇直奔铁匠铺。
原因无他,他那把惯用的家伙什儿报废了。他隐约是前几天收拾特里克西那帮人时察觉到的——剑刃上全是豁口,跟狗啃似的。
‘不过,这事儿透著点邪门啊……’
明明在收拾特里克西那帮人之前,跟着奥本练剑的时候还好好的吧?要是剑有问题,奥本那老头子肯定会念叨两句。
‘要说是打架打坏的,也不太像话。’
就凭酒馆里那几个等著挨揍的杂鱼,还不至于把他这把好不容易从铁匠铺里挑出来的、质量最好的剑给弄钝了。罗镇挠了挠后颈,百思不得其解。
“嘶……”
就这么空手回去,霍格尔那老头估计又得叨逼叨个没完。这剑拿到手还不到一个月呢,这就又找上门去,罗镇心里多少有点发虚。
“……”
罗镇停下了脚步。
光顾著胡思乱想,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地方。这里是伊万地盘的最边缘,紧挨着地蛛霍尔塞的地界,一家坐落在两大势力分界线上的铁匠铺——霍格尔老头的铁匠铺。
哐!哐当!
铁锤敲击钢铁的声响。
呼——
扑面而来的滚滚热浪。
罗镇短促地吸了口气,迈步走进了铁匠铺。里面,一个背对着他的老头正挥汗如雨地抡著锤子。
“嘛事啊,小崽子?”
铁匠铺的主人,霍格尔,扭过半边身子,没好气地瞥了罗镇一眼。
“又来干嘛?你那剑不是才拿走没多久吗?伊万那家伙又要剑了?”
“呃……那倒不是。”
罗镇脸上挤出一个略显尴尬的笑容。
“那,那个,老爷子……”
“有屁快放,别磨磨唧唧的。”
“就是上次您给我的那把剑……”
霍格尔的视线扫过罗镇的腰间。看到挂在那里的、自己的得意之作,老头放下锤子,嘴角咧得老高。
“那可是我下了不少?夫的好东西!这几年打出来的玩意儿里,就数它最趁手!怎么,嫌太锋利了?”
“那玩意儿好像是次品。”
“啥?!”
霍格尔眼睛一瞪。
罗镇从腰间拔出剑,递给了老头。霍格尔接过剑,眼睛瞪得更圆了。原本那锐利光滑、寒光闪闪的剑刃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如同老头子自己那口破牙般磨损不堪的玩意儿。
“你,你……”
霍格尔握著剑的手气得直哆嗦。
“你他娘的是怎么用剑的?!能把好端端的剑用成这副德行?!拿去砸钉子了?!”
“那哪能啊。”
虽然用剑脊砸人脑袋的事儿?过几次,但砸钉子是真没有。罗镇无辜地耸耸肩,霍格尔则把剑翻来覆去地仔细查看。
“这剑……你拿走才一个月吧?”
“一个月,用得够久了。”
“疯子!”
“干嘛骂人啊。”
“老子打的剑,别人至少能用上几年!保养得好,用个十几年都没问题!你倒好,一个月就给我?废了!这他妈正……”
话说到一半,霍格尔突然闭上了嘴。他翻看剑身的手也停了下来,似乎在粗糙的剑身上发现了什么。
“罗镇。”
“嗯,老爷子?”
“你把这剑借给过伊万或者奥本吗?”
“没有啊?怎么了?”
霍格尔没理会歪著脑袋一脸不解的罗镇,用手指轻轻拂过剑身。指尖传来的触感让他眉头紧锁。
微微鼓胀、布满细微裂纹的剑身……
他很清楚这种现象意味着什么。在‘上层世界’时常能见到,但来到这鬼地方后就几乎绝迹,以至于他都快忘了——这是懂得运用‘剑气’的剑客,使用了普通方法锻造的剑之后,必然会出现的状况。
“……”
霍格尔沉默地盯着罗镇。
在这座城市里,能使出‘剑气’的,只有两个人——奥本和伊万。如果这小子没把剑借给那两人……那就意味着,是他自己用出了剑气?
就凭他这年纪?还是在这种鸟不拉屎、连个正经师父都找不到的地下都市里?
霍格尔眯起眼睛审视著罗镇,但很快又移开了视线。管他这小崽子是不是什么不世出的天才,关他屁事。他就是个打铁的,打好铁就完事了。
唰。
他一把撸起了袖子。
一想到终于能正儿八经地打一把好剑,老头的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兴奋的笑容。霍格尔把刚才拿出来准备磨剑的工具一股脑地扫到角落,顺手把罗镇递来的那把废剑也扔到了铁匠铺的旮旯里。
“欸?老爷子,您这是干嘛?不给我磨磨?”
“坏成这样还磨个屁!等著,给你打把新的。”
“那随便拿一把现成的不行吗?”罗镇指著墙上挂著的那些剑。
看着罗镇那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霍格尔的脸皱得像刚啃了只苍蝇。这小子,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
“把那些玩意儿给会用剑气的家伙使?想让老子再看你不到一个月又弄坏一把跑回来?说了给你打把新的!”
“啊?剑气?”
罗镇眨了眨眼。
“我哪会用什么剑气啊,老爷子。我连魔力怎么用都还不知道呢。”
“那这剑怎么会变成这副鬼样子?”
“这我哪知道?”
“你不知道谁知道?!”
两人大眼瞪小眼,脸上都写满了‘你逗我呢’的表情。最终还是霍格尔先移开了视线。看这小子的样子不像是在耍他,估计是真没意识到吧。
“总之,”
霍格尔一边加大火炉的火力,一边嘟囔道,
“这次这把,价钱可不便宜。”
这里是地下都市阿特曼。就算打出好剑也没人用,所以他一直以来打的都是普通货色。但是,客人里出了个懂剑气的剑客,那情况就不一样了。
“老子要动真格的了。”
“哇,那您以前给我的都是残次品咯?”
怪不得那么容易坏。
罗镇小声嘀咕了一句,霍格尔直接把烧得通红的铁锤指向了他。
“你再叭叭信不信老子不砸铁改砸你脑袋?!闭嘴!坐那儿待着!”
“得嘞。”
罗镇立马闭嘴,乖乖地在旁边找了个地方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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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
哐!哐当!
霍格尔一边抡著锤子,一边开了口。
“我正好有话要带给伊万,你来了正好,省得我再跑一趟。”
“给伊万的?什么事?”
“最近霍尔塞那边的家伙越来越过分了,老是越界。不光在边界线上晃悠,甚至还敢直接闯进我店里来。”
……闯进店里?
罗镇皱起了眉头。
“是作为客人,还是……?”
“要是客人,老子还用得着跟你说?”
老头厌烦地摇了摇头。
“他们跟我要保护费。说什么我这店有一半开在他们地盘上,理所当然也该给他们交一份。简直是放屁!”
想当初,他在这儿开店的时候,还没伊万、霍尔塞、哈坎这帮人什么事呢!他们后来才开始在这地下都市里划地盘、玩什么抢地主的游戏。现在倒好,反过来说他这店的位置有问题,跑来找茬,简直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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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威胁您了?”
“顺走了几把剑,还撂下狠话,说要是不交钱,就让老子好看。”
“嚯。”
罗镇摸著下巴。
“胆子不小啊?哪来的底气?”
这里可是伊万的地盘,这铁匠铺理应受伊万罩着。当年内战结束后就是这么定的规矩,十来年了一直如此。
现在跳出来找这种茬?
这摆明了就是挑事儿。罗镇觉得这事儿有点想不通。十年前那场内战,霍尔塞不是被伊万打得屁滚尿流、龟缩到边缘地带去了吗?现在来招惹伊万,对他有什么好处?
‘何况,双方实力差距应该很大才对吧?’
地蛛霍尔塞虽然也算一方强者,能跟伊万掰掰腕子,但伊万这边还有奥本这个战力呢。两个剑术大师级别的高手,这实力差距怎么看也不是霍尔塞能轻易弥补的吧?
“确实有点奇怪。这事我会跟伊万说的。”
“行。那是后话。”
哐!哐当!
霍格尔一边打铁,一边瞥了眼墙上的挂钟。
“那帮家伙说今天还会来。你给我好好收拾收拾他们。老子给你们交保护费,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您老确定请得起我?我出场费可是很贵的。”
“啥?”
罗镇嘿嘿一笑。
“我可是伊万的直属猎犬,用我一次,您下个月的保护费怕不是要翻倍哦?”
“嚯!你们这帮没良心的!自己算算从老子这儿白拿了多少把剑了?!”
“开玩笑的,开玩笑。”
罗镇耸耸肩。他也就是嘴上皮一下,这事儿本来就该他处理,而且是免费的。这已经不是个人恩怨,而是组织间的摩擦了,自然得由他这个‘猎犬’出面摆平。
“老爷子,先随便借我个能抡的家伙呗?赤手空拳?架还是有点麻烦。”
“听你这口气,好像也不是干不了嘛。”
“真要逼急了,也不是不行。”
霍格尔被他逗笑了,随手扔过来一把剑。那是一把看起来锈迹斑斑、像是被遗弃在仓库角落很久的旧剑。
“哟,还挺沉?”
“伊万那家伙以前用过的。矿石配比不一样,是沉了点。不过暂时凑合用肯定没问题。”
结实得很。
说完,霍格尔便不再理他,专心致志地打起铁来。哐!哐当!的锤击声再次充斥了整个铁匠铺。罗镇没去打扰沉浸在锻造中的老头,在铁匠铺角落找了把椅子坐下。
然后,窸窸窣窣地……
罗镇从怀里掏出一顶皱巴巴的帽子戴上——正是他常用的伪装道具,邮差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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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过了一两个小时。
铁匠铺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罗镇低着头,只用眼珠子悄悄往外瞟。?个膀大腰圆的汉子正吊儿郎当地朝铁匠铺这边走来。一个个敞着怀,露著身上的?疤、拳印,好像那是值得炫耀的勋章似的。
看他们是从霍尔塞地盘那边过来的,十有八九就是霍格尔老爷子提到的那帮霍尔塞的手下了。罗镇把头埋得更低,顺手将帽子往下压了压。
“霍格尔老头!”
一个粗嘎的嗓门响起。领头的汉子一脚踢开铁匠铺的大门,大摇大摆地闯了进来,后面跟了两个,外面还守着三个。
“上次说的保护费呢?准备好了吧?孝敬爷爷们的钱,可得准备得足足的!”
哐!哐当!霍格尔压根没搭理他,自顾自地打着铁,仿佛没听见一样。被当成空气的汉子脸上顿时挂不住了,恼羞成怒地抬脚就踹翻了手边的杂物。
“嘿!你这老东西!光顾著打铁,耳朵也聋了吗?!老子的话没听见?问你保护费准备好了没有!钱没有,就把你这儿的破铜烂铁全都搬走,上次没跟你说清楚吗?!”
他冲著跟进来的一个手下使了个眼色。那手下立刻会意,把随身带来的一个空箱子“哐”地一声顿在地上。
“喂,老头!识相的赶紧交钱!不然我们可就把你这些宝贝疙瘩全给没收了!”
几个家伙一边咋咋呼呼地放著狠话,一边在店里东张西望,很快就溜达到了罗镇坐着的地方。他们斜着眼睛打量著低头坐着的罗镇,发出一阵不怀好意的嗤笑。
一个戴着邮差帽、把脸埋得死死的少年,连跟他们对视都不敢,这怂样,一看就是吓破胆了。其中一个汉子上前,用脚尖不耐烦地踢了踢罗镇坐着的椅子。
“喂,小鬼!没看到大爷们在谈正事吗?还不快滚?!妈的,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那汉子说著,抬手就朝罗镇的脑袋拍了下来。
一下,两下,三下……没有第四下了。因为那只手腕,被罗镇闪电般地抓住了。
“嘿,你这小崽子还敢还手?胆子肥了……嗯?”
汉子的话没能说完。他使劲想把手抽回来,却发现那少年的手像铁钳一样,纹丝不动。旁边还没搞清楚状况的同伙还在那儿嘻嘻哈哈地嘲笑他:“哈哈,你看你那熊样,力气还不如个小屁孩!”
“妈的,等等,不对劲……”
被抓住手腕的汉子额头开始冒冷汗,手腕上传来钻心的疼痛,被抓住的地方血液不通,已经开始发白。他咬紧牙关,另一只手下意识地就想去掏家伙。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骨骼扭曲声骤然响起!
“呃啊啊啊啊啊——!”
汉子的手腕以一个极其诡异的角度向外翻折!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的同伙们都懵了,一时没反应过来。眨了几下眼,喘了几口气,才后知后觉地拔出武器,发出惊怒的吼叫。
场面瞬间乱成一团。罗镇却在这片混乱中,不紧不慢地瞥了一眼。他的目光没有看向面前这几个咋咋呼呼的家伙,而是投向了铁匠铺的主人——霍格尔老爷子。接收到他视线的老爷子只是回头淡淡地扫了一眼,言简意赅地说了句:
“出去打,别把老子店里砸烂了。”
说完,霍格尔又自顾自地抡起了锤子。
罗镇收回目光,抓着那汉子手腕的手又加了一分力,稍稍一拧。伴随着“啊啊啊啊”更凄厉的惨叫,那汉子疼得口水直流,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他老人家都发话了,”
罗镇慢条斯理地扭著那已经跪地惨嚎的家伙的手腕,歪了歪头,
“咱们,出去打?”
“操!弄死这疯子!”
面对扑上来的另外两个打手,罗镇身形不动,手却向后伸去。握住藏在身后的剑柄的同时,他猛地从椅子上弹起!
嘭!
一记凶狠的膝撞,正中还被他抓着手腕那家伙的面门,将其直接撞翻在地!与此同时,罗镇拔剑出鞘!
噌——噗嗤!
剑出鞘的声音与利刃切开皮肉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唰!
一个正挥舞著斧头砍向罗镇的汉子,连人带斧柄,整条胳膊被齐刷刷地斩断,掉落在地!干脆利落,没有丝毫阻滞!
“呃,啊啊啊啊!我、我的胳膊!”
迟来的惨叫,喷涌的鲜血。
眼看同伴瞬间被废,另一个冲上来的打手吓得动作一滞,就在这愣神的刹那,罗镇的手已经闪电般伸出,“啪”的一声,死死扣住了他的脸!
然后,砰!
那家伙的脑袋被罗镇狠狠地掼在了旁边的铁架子上!铁架子被撞得深深凹陷下去一块,那家伙眼珠一翻,当场昏死过去。罗镇随手将瘫软的打手扔在地上,这才瞥了一眼那个抱着断臂、还在地上鬼哭狼嚎的家伙。
满地飞溅的鲜血。
被脑袋撞瘪的铁架子。
还有那个叫得铁匠铺房顶都快被掀翻的断臂男。
“啧。”
罗镇扫视了一圈这堪称‘惨烈’的现场,头疼地挠了挠后颈,自言自语道:
“搞砸了啊……”
“都说了出去打嘛。”
非不听。
哐!
罗镇反手用剑柄狠狠砸在了那惨叫男的后脑勺上。
“呃……”
男子的白眼一翻,终于安静了。
罗镇揪起那家伙的头发,像拖死狗一样,拖着他朝铁匠铺外面走去。
外面,可还站着三个呢。
其中一个,看起来像是领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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