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皮跪在地上,朝着齐淮生磕头。
一下又一下,很快,额头上就青紫一片。
齐淮生没有躲避,他弯腰从陈皮手中接过双眸紧闭的小黎簇,转身往堂口里走。
陈皮见状,忙起身跟上。
黎簇被齐淮生抱在怀里,平平稳稳的,他闭着眼睛,身体上的不适是真实的,可他的意识也是清醒的。
他听到陈皮祈求齐淮生时下跪磕头的声音。
多多少少,内心都有些许动容。
他没想到,陈皮能为他这个待了三天的弃婴做到这样的地步。
如果他死掉,陈皮会轻松的多。
他不过才被陈皮捡回家一天,就花光了陈皮所有的银钱。
黎簇醒来时,就已经是个孩子了。
他并不知晓这是个什么样的世界,只是从偶尔身边人的谈话中推测,他活在一个类似于二十一世纪却又比二十一世纪发展落后的地方。
这个地方,清政府已经被推翻,新思想已经建立。
这是个东方与西洋塿存,又处于战火纷飞的时代,樱花国似毒蛇在窥伺东方,而这样的时代,或许是民国。
而他所处的地方,是长沙。
是那座还未曾被战火洗礼的长沙城。
长沙,是个黎簇耳熟能详的名字。
他在新月饭店还有那个人口中听说过无数次,这里,是一切故事的开始,是老九门的起源。
曾经的一切,总是被新月饭店的老板一口带过,以至于当黎簇真的意识到自己来到这里时,有种前所未有的迷茫。
老九门,这可是一个极具神秘色彩的时代。
每次听张日山提起时,他都能从张日山的眼中捕捉到怀念的色彩,这对于张日山那个老狐狸来说,本就是个难能可贵的情绪。
毕竟,张日山是个活了一个时代的老年人,行将就木,早就麻木了。
胸口处的冰凉,打断了黎簇的思绪。
他意识回笼。
睁开眼睛,他便看见了凑在他眼前的大脸,是齐淮生。
不丑,而且很清秀。
很快,齐淮生就直起了身子。
黎簇伸手,碰到了方才齐淮生戴在他脖颈上的东西。
冰凉坚硬的触感,尾部坠著几枚细小的铃铛,从轮廓上来说,是一枚长命锁。
“人有家,树有根,没有牵挂和没有来处的人,是活不了的。”
齐淮生挺直著身子,说话时声音里带着一丝高深的意味,黎簇抬眸,却对上了齐淮生那双仿佛洞悉一切的眸子。
这算命的,有点东西。
“先生,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齐淮生的身后,陈皮挠著脑袋百思不得其解。
齐淮生所说的话,对于他这个还是孩子的文盲来说,还是过于高深了。
“你日后便会懂了。”齐淮生将小黎簇从桌上抱起,捏捏他的脸颊后,又笑着将他噷还给陈皮,“这长命锁,是我特意寻来给这孩子保平安的,长命锁后面,有这孩子的名字。”
陈皮接过,拿起长命锁看了看,眉头紧蹙,“这上面写的什么?怎么看着这么复杂?”
“水方生?什么破名字?还没陈皮子好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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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淮生闻言,难得沉默了一瞬。
而后,他静静地从口中吐出两个字,“黎簇。”
“这孩子的名字,黎簇。”
“黎簇?”
陈皮在口中轻轻呢喃,而后,笑开了花,“黎簇!这名字好听,还是先生有水平!”
齐淮生听了,被陈皮逗笑了。
“怎么?不说我身瘦脑袋小了?”
陈皮被齐淮生说得脸红,他不好意思的抱着小黎簇,“先生,先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你,还望先生莫要?陈皮一个黄毛小子计较。”
“小小年纪,油嘴滑舌的。”齐淮生摸摸陈皮的脑袋,“行了,也别急着走了,在我这用完饭再回去。”
“不用了,先生……”陈皮摇著脑袋便要拒绝。
还是齐淮生拿着黎簇做筏子陈皮才留了下来。
陈皮和齐淮生吃著饭,黎簇被放在一边躺着玩儿,内心可不平静。
黎簇。
这名字和他的名字一模一样,他可不信这是个巧合。
黎簇转过脑袋,朝着齐淮生的方向看去,齐淮生却是有所察觉一般朝他看了过来,更甚至,他还用筷子夹了块肉对着黎簇晃了晃,而后放进了自己口中慢条斯理的咀嚼。
黎簇见了,很不雅观的对他翻了个白眼,而后艰难的翻过身用短小的手擦去嘴角不受控制流出的口水。
天杀的齐淮生,故意馋我!
齐淮生看着那小小的“罐子”乐坏了。
日子艰难,陈皮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肉了,如今桌上摆着大鱼大肉,他很难察觉齐淮生与黎簇之间的互动,吃的没心没肺的,偶尔吃急了,还会制造出一些不小的声响。
从始至终,齐淮生的反应都淡淡的,有时候陈皮看他,他还会夹菜到陈皮碗中,笑着叮嘱他吃慢些。
用完饭,陈皮要带着小黎簇回家了。
齐淮生提出送两人,被陈皮拒绝了。
齐淮生没有再强求。
离开堂口前,陈皮对着齐淮生神色严肃的道谢,“齐先生,你放心,日后我会报答你的。”
小小的陈皮才七岁,按理说,没有人会将这样的话当真。可是齐淮生却是应下了。
“好,齐先生等着你的报答。”
“那便说好了。”
陈皮背着黎簇,手里提着齐淮生送给黎簇的羊奶,离开了齐家堂口。
目送著两个孩子远去,直到只剩下小小的黑影,齐淮生才转身朝着堂口内走去。
长江里的生长著许多野生大鱼,这是长沙城里的富贵人家们的最爱。
长沙城外的江面上,停留着许多渔船。
陈皮年纪小,去江上打渔渔民们不收他,于是他便只能自己想办法。
黎簇还小,离不得人,陈皮即便是心疼,也只能带着黎簇去江边打渔。
还是齐淮生看不下去,看不得黎簇小小一个跟着陈皮受寒风吹,便让陈皮将黎簇放在齐家堂口交给他照顾。
一开始,陈皮还有些不好意思,可后来日子久了,他便也脸皮子厚实习惯了。
只是每每到齐家堂口接黎簇时,陈皮从不空手。
有时是体型颇大的鲥鱼,有时是好几条体型小一点的刀鱼,一来二去的,陈皮也就和齐淮生熟络了。
时间这么一转,就来到了1925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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