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走到楼梯的转角,张晓飞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林观潮看着屏幕上跳动着"张晓飞"三个字,按下了接听键。
楼梯转角处的监控摄像头闪著红光,像只永不眨眼的眼睛。林观潮的后背贴著冰凉的瓷砖墙,手机屏幕的光映在她脸上,将她的睫毛投下的阴影拉得锋利如刃。
"小林,"张晓飞的声音透过电波传来,带着某种刻意的紧迫感,"我听说,你今天中午在食堂……管了件闲事?"
林观潮沉默。
因为她不理解张晓飞为什么会说宴彦那样的遭遇是一件“闲事”。
远处操场上的笑声飘过来,几个男生正把篮球砸向篮筐,球鞋摩擦地面的声音刺耳得像某种警告。
“噢,你别怕,我不是来兴师问罪的,我就是来提醒提醒你啊小林。上次问你,你说A01班的学生好相处,但如果你这么不珍惜,他们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也就不是我能控制的了……“张晓飞还在喋喋不休。
"张主任,果学生被霸凌是闲事,那什么才算正事?"林观潮打断了张晓飞,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冷得像块冰。
电话那头传来打火机清脆的咔嗒声,张晓飞深吸一口烟。
"你知道那个特招生家庭是什么样的吗?他值得你去得罪A01班的其他人吗?他爸欠了三百多万高利贷,他妈在夜总会陪酒——这种家庭出来的孩子,骨子里就带着脏。”
"没什么值得不值得的!他是我的学生。"林观潮打断张晓飞,"作为老师,我们的职责难道不是保护每一个学生?"
张晓飞的呼吸突然粗重起来:"林观潮!你以为你是谁?圣母玛利亚?"
林观潮反而平静了下来:"我不是圣母玛利亚。我只是个物理老师。所以我特别清楚,施加多大的压力,就会产生多大的反作用力。"
两边都陷入了一段寂静。
然后张晓飞突然笑了,那笑声像砂纸摩擦黑板:"林观潮,你才来嘉德多久?"他的声音陡然压低,"你是个聪明的姑娘,你应该明白的,有些规则,不是靠你那些天真想法就能改变的。"
“我怕你有一天会反噬自身,多漂亮的一个姑娘,多可惜啊。”
通话结束得猝不及防。
林观潮盯着黑下去的屏幕,突然意识到这个“贵族学校”的平静表象下涌动着怎样的暗流——更可怕的是,似乎所有人都觉得这潭死水是理所当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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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观潮一回到自己的工位,方雷就走了过来。
空调的冷风扫过林观潮的后颈,她低头看着自己教案上被指甲无意掐出的月牙形凹痕。
方雷的身影笼罩在她的办公桌前,投下一道微微晃动的阴影——他的手正无意识地捏著那盒薄荷糖的边角,塑料包装发出细碎的声响。
“他们没有为难你吧?”他皱着眉说。
林观潮现在已经明白了,方雷为什么主动提出帮她代课。
她有点疲惫地笑了笑:“没有。他们是学生,我是老师,他们能怎么为难我?”
方雷扶了扶自己的眼镜,想说什么,但是没有说出口。方雷想说的是,如果“他们”想为难一个老师,他们也有一千种不同的方式。
去年期末,有人往隔壁生物组的夌老师的保温杯里倒洁厕灵。夌老师进了医院洗胃,但是这件事情在布满监控的嘉德最终却只是不了了之。
林观潮继续疲惫地问:“组长,张晓飞刚刚给我打电话了,让我不要管宴彦。可是,他是宴彦的班主任啊?校园霸凌在嘉德,就没有解决的办法吗?”
方雷动了动唇,却是说:“观潮,你要先保护你自己。”
林观潮点头:“我知道,可是作为老师,我们的不应该保护每一个学生吗?难道对于校园霸凌,我们就要坐视不理?”
方雷推了推眼镜,目光落在她脸上,又很快移开。他犹豫了几秒,最终叹了口气:"你刚刚来,不知道去年有个老师,也是看不下去,举报了学生之间的霸凌事件。"
"然后呢?"
"然后?"方雷苦笑一声,"他被调去了分校,一个连网路都不稳定的地方。三个月后,他辞职了。"
林观潮沉默。方雷的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两下,像是在斟酌用词。
"观潮,"他声音放得更轻,"我知道你是好心,但有些事……不是我们去管了,就能够改变的。"
他的语气里带着无奈,但更多的是担忧——不是对宴彦的担忧,而是对她的。林观潮能感觉到,方雷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脸上,像是在确认她有没有听进去。
"所以,我们就这么看着?"她问,声音里带着一丝不甘。
方雷沉默了一会儿,最终像是下定决心般,从抽屉里取出一张便签纸,迅速写下一串邮箱地址,推到她面前。
"这是校董会的邮箱,但……"
他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摇了摇头:"别抱太大希望。"
林观潮接过便签,指尖触到纸面的瞬间,她注意到方雷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像是想收回,又硬生生忍住。
"谢谢你,组长。"她轻声说。
方雷没回应,只是低头继续批改作业,但笔尖在纸上停留的时间明显比平时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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