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观潮住了几天院,就带着感冒的尾巴回到了嘉德。
晨光微熹,嘉德学院的大理石校门在薄雾中若隐若现。关务行的车缓缓停在校门口,引擎声熄灭后,车内陷入短暂的沉默。
林观潮解开安全带,转头看向驾驶座的男人。
关务行的侧脸在晨光中显得格外锋利,下颌线紧绷,眉间的褶皱像是被刀刻上去的,始终没有舒展。
住院这几天,她托他照顾奶奶,自然瞒不过他发生了什么——泳池的水呛入肺部的窒息感,医院消毒水的气味,还有那些未说出口的愤怒与后怕。
“务行哥,到了。”林观潮轻声说,指尖搭在车门把手上,却没有立刻推开。
关务行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收紧又松开,最终转过头看她。他的目光沉甸甸的,像是压着一块石头。
“观潮。”他声音很低,像是怕惊扰什么,“工作可以再找……你自己,是最重要的。”
这句话在他喉咙里滚了几遍才说出来。他知道林观潮的倔强,知道她对学生的责任感,也知道她不会因为一次危险就退缩。但他还是想说。
林观潮望着他,忽然笑了。
她伸手抓住他的手腕,轻轻晃了晃,像小时候那样:“务行哥,放心吧,不会再有这种事情了。”
她的指尖温热,掌心贴着他的脉搏,传递著某种无声的安抚。关务行的眉头终于松动了一瞬,但很快又拧得更紧。
“我不是在开玩笑。”他声音沉了几分,“那些人——”
“我知道。”她打断他,眼神却依然柔和,“但我也不是任人欺负的,对不对?”
关务行盯着她看了几秒,最终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像是妥协,又像是无可奈何的纵容。
“有事立刻打电话。”他最终只说了这一句。
林观潮点点头,推开车门。
晨风裹挟著校园里桂花的气息扑面而来,她深吸一口气,迈步走向校门。
身后,关务行的车迟迟没有启动。直到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教学楼拐角,引擎声才重新响起,缓缓驶离。
他不会干涉她的选择。
但他会守在她的退路上。
-
物理教研组窗台上那盆绿萝比林观潮住院前更加茂盛,垂下的藤蔓在晨光中泛著水润的光泽。
林观潮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然后推开了办公室的门。
她呆在了门口——
她的工位被各种各样的礼物和贺卡淹没,几乎看不见桌面,五颜?色的包装盒堆成小山,最顶上斜插著一张手绘贺卡,Q版小人戴着听诊器对病床上的火柴人比爱心。
林观潮是有些惊讶的。她一个个翻开贺卡,看到了许多熟悉的名字:关务行、庄知锦、宴彦...他们大都是高二A01的学生。有几张贺卡上还沾著些许颜料痕迹,显然是刚画完不久。
林观潮站在工位边翻看贺卡,低垂的眼睫打出阴影。手指抚过一张特别精致的卡片时,发现背面用铅笔轻轻写着:"林老师,我们等您回来上课。"
她没想到会获得这么多的祝福,毕竟A01班里的学生其实大都是“贵族生”。
或许,作为一个老师,她比自己想象中更成??
贺卡林观潮都留下了,但是礼物她喊叶弗和她一起收拾好,然后一件一件都送回了班级。
林观潮和叶弗抱着最后几份礼物走在教学楼的走廊上。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斜斜地洒进来,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叶弗走得很慢,似乎刻意放慢了脚步。
"林老师。"叶弗突然开口,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谢谢你。"
林观潮侧过头,看见阳光在叶弗的睫毛上跳跃。
"我只是做了一个老师该做的呀?"林观潮带着鼻音回答,感冒让她的声音比平时软了几分。
叶弗摇摇头,黑发随着动作轻轻晃动:"为了所有学生,"他顿了顿,声音更轻了,"也为了我自己。"
林观潮的脚步不自觉地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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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弗没有看林观潮,而是盯着走廊尽头的光斑:"老师,我在图书馆找了勤工俭学。"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坚定,"每周去2个中午、2个半天,足够我吃饭的。"
他终于抬起头,眼睛里闪烁著某种倔强的光:"老师,你不要再担心我了。"
林观潮感觉胸口有什么东西轻轻颤动了一下。
她想起之前在食堂发现叶弗只打最便宜的素菜,想起自己在办公室抽屉里常备的面包和牛奶,想起那些总是"多买了一份"的早餐。
"很棒啊,叶弗同学。"她笑着说,声音里的鼻音更重了。阳光照在她微微泛红的鼻尖上,显得格外温暖。
他们继续往前走,林观潮突然眨了眨眼,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但叶弗同学,你可是我的课代表。"她故意拖长了音调,"我给你偶尔加餐,比如来套卷子或者来个鸡腿,你应该不会拒绝吧?"
叶弗的脚步微微一顿。阳光照在他的后颈上,那里泛起一片淡淡的红晕。他低下头,发丝垂下来遮住了眼睛,只露出微微上扬的嘴角。
"嗯。"他轻声应道,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他们走到高三七班门口时,教室里的喧闹声戛然而止。
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门口,然后又默契地移开,假装在忙自己的事情。只有几个学生偷偷用余光瞄著林观潮。金铭的铅笔盒"啪"地一声掉在地上,在死寂的教室里格外刺耳。
"大家,"林观潮清了清嗓子,声音还带着感冒未愈的鼻音,"谢谢。"
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斜斜地照进来,落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
林观潮把剩下的礼物放在讲台上:"贺卡每一张我都看过了,我都留下了。”
她的目光扫过教室,在庄知锦的位置停留了一秒。少年正痞笑着转笔,校服袖子高高卷起,露出一截手腕。
这一次,宴彦的座位也不再是空的了。他仍然习惯性地把自己藏起来,目光却忍不住始终追随着林观潮的身影。
“希望未来,我们能继续一起走下去。直到这条路的尽头。"
-
林观潮没有忘记是谁救了她,她在教学楼顶层的天文教室找到了秦说。
黄昏的光线透过圆顶玻璃洒进来,将少年修长的身影镀上一层金边。他正背对着门口调试一台天文望远镜,黑色制服的袖口挽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
听到脚步声,他的动作顿了一下,但没有回头。
"秦说同学。"林观潮清了清嗓子,声音在空旷的教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秦说这才缓缓转身。夕阳的余晖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镜片后的眼睛像两潭深不见底的湖水。他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神表达疑问。
"我是来道谢的。"林观潮向前走了几步,皮鞋踩在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声响,"谢谢你那天..."
"路过而已。"秦说突然打断她,声音冷得像淬了冰。他转身继续调整望远镜的焦距,金属部件发出细微的咔哒声。
林观潮怔在了原地。空气中漂浮的尘埃在斜照的光线中清晰可见,像无数细小的星辰。这种程度的恩情,口头似乎完全不够。但,她又想不到“贵族生”秦说需要什么。
"不管是不是路过,"她向前又迈了一步,"你都救了我一命。"
秦说终于停下手中的动作。他摘下眼镜,用衬衫下摆缓慢地擦拭镜片。这个动作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柔和了些,但眼神依然冷峻。
"林老师,"他重新戴上眼镜,声音里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颤抖,"不用放在心上。"
阳光渐渐西斜,教室里的阴影越来越长。林观潮感到一阵莫名的尴尬,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她设想过很多种道谢的场景,却没想到会是这样疏离的回应。
"那个..."她抿了抿嘴唇,"如果你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也请一定要来找我啊。"
"这不是以老师和学生的身份说的,"林观潮迎着他的目光,声音轻柔却坚定,"是以你和我的身份说的。"
教室里突然安静得可怕。秦说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他转身面向窗户,逆光中只能看见他紧绷的下颌线。
"不管怎么样,"林观潮深吸一口气,"真的很感谢你救了我。"
秦说的回答是一声低沉的“嗯”。
林观潮不知该再说什么,试探性地问:“那……我先回去了?”
秦说继续冷静地点了点头。
林观潮于是转身离开了。
一阵风吹过,天文教室悬挂的星图轻轻晃动,在地板上投下变幻的光影。秦说的背影在光影中显得格外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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